雖然來了新兵營十一天,但是許多人頂多就是在班務會上自我介紹的時候相互認識個名字和家鄉,算不上深刻認識。
開訓動員後的訓練排得滿滿當當的,中午隻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每個人巴不得從牙縫裡擠出點時間睡個囫圇覺,晚上累到回了排房看到床就跟嫖客看到婊子一樣撲上去就不想起來,誰還有空聊天。
何況,班長排長都住在一個大排房裡,想聊點私密的東西都怕隔牆有耳。
反倒是現在的洗簌時段成了新兵們一天裡唯一的自由時間。
每一個人都難免有好奇心,新兵尤甚。
聽到莊嚴撩起了話頭,問及了當兵的原因,大家夥的興趣頓時就像被點燃的汽油,八卦之心轟一下熊熊燃燒起來。
“對啊,老郭,說說,為什麼來當兵?”
“是想考軍校還是混三年回去安排工作?”
“說說,彆害羞,咱都是戰友,不笑話你。”
也難得郭向陽本來就有著山東人那種天然的實誠,漲了一會兒紅臉,撓著碩大的腦袋,將聲音壓到比蚊子還低:“我……”
話到這裡,居然停住了。
眾新兵心裡貓撓似的難受。
有人忍不住起哄:“又不是讓你生娃,說句話還要等老半天?”
“對對對,快說快說,咱們脖子都等長了。”
禁不住所有人的催促,郭向陽一咬牙道:“俺對象說了,當兵的人最帥……要俺當一回兵,穿著軍裝回去娶她……”
“哇!”
“嗷!”
新兵們頓時怪叫起來。
莊嚴忍不住調侃郭向陽道:“老郭啊老郭,我可是特敬重山東人民的憨厚樸實的,你小子看起來傻憨傻憨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你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你才幾歲啊,就有結婚對象了?”
郭向陽紅著臉反駁:“俺今年十八,當兵三年回去二十一,在村裡已經算是晚婚了!”
眾人紛紛笑彎了腰。
這種快樂而短暫的時光持續到早飯開始,這才停止。
等吃完早飯回到排房,新兵們又一次緊張起來。
因為這是檢查內務衛生的時間。
每天訓練回來,首先要疊好內務,然後再去洗簌。
而每當吃完早飯回到排房,則是班長們檢查內務衛生的時候。
自從開訓動員之後,內務衛生的要求愈發吹毛求疵。
被子上不能有一點的皺褶,被麵一定要呈直線,被角一定要九十度,被子上下折痕的長度必須一致,疊不好就得挨罰。
如果早上檢查內務不符合要求,那麼中午午飯後所有的休息時間將會被取消,為了不影響合格的新兵休息,不合格的人隻能將被子搬到排房前麵的籃球場上去疊,直到被班長驗收合格為止。
每天中午,排房前麵的籃球場上總是一番熱鬨的景象。
幾十個新兵排開成行成縱,抱著被子在地上鼓搗。鼓搗完了,把被子小心翼翼搬進排房裡讓班長檢查。
每當有人完成自己的“作品”,走進排房,藍球場上的其他人都會伸著脖子朝窗口方向張望。
幾分鐘後,如果沒有動靜,證明合格了,過關了。
如果不過關,不及格的被子會像一隻長了翅膀鳥兒一樣從敞開的窗戶裡飛出來,然後重新落到球場上。
幾秒鐘後,一個新兵垂頭喪氣地從排房走出來,回到籃球場撿回自己的被子,繼續坐在地上折騰……
營區外的馬路上偶爾走過幾個地方地老百姓,隔著不到一米高的九裡香遠遠看了一會兒這些傻大兵們,然後哈哈一笑,就走了。
這種嚴苛的規矩,令莊嚴感到極其不適應,甚至覺得這特麼的太不人道了。
他感覺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尊嚴似的,隻是服從命令的機器——他又很清楚地知道,其實軍人就是一台戰鬥機器,也正需要這種完全服從命令的決心和意識。
今天的內務檢查,莊嚴還是沒有過關。
這不是最驚奇的,其實一個排裡就沒幾個新兵能過關的,一個巴掌上的指頭就能數清楚。
最令他驚訝的是,郭向陽這小子居然過關了!
感覺不可思議的莊嚴趕到郭向陽的窗邊,圍著那塊豆腐一樣整齊的被子轉了幾圈,佩服得立馬上煙取經:“老郭,來一根!厲害!厲害啊!怎麼疊的?”
郭向陽裂嘴露出白得磣人的大板牙笑了,確定沒有班長在旁邊這才小心翼翼道:“嘿!厲害吧!俺不告訴你,嘿嘿!”
莊嚴忽然有了上當的感覺。
難不成這小子在被子裡塞紙板了?
隻是違反操作規定的,是不被允許的。
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摸,想看看被子裡有什麼乾坤,結果手剛碰到被子立即驚叫起來:“濕的!”
他這才明白,被子之所以那麼整齊不是放了紙板,而是這被子表麵十分潮濕。
潮濕的被子更容易摺疊,也就是郭向陽為什麼忽然內務水平突飛猛進的原因。
郭向陽頓時慌了神,一手捂住莊嚴的嘴,做了個噤聲的表情:“莊嚴,彆嚷嚷!我都說,我坦白……”
原來郭向陽嘗夠了中午在陽光底下到籃球場上疊被子的苦頭,苦思冥想之下想出了一個辦法,吃完飯馬上用飯盤打了一碗水,在班長還在吃早飯沒回排房前把被麵稍稍打濕,然後再疊。
疊濕被子絕對比乾被子要容易多了,這些分明的棱角和摺線全是因為濕的緣故。
郭向陽還說,晚上儘量穿著衣服睡覺,避免把被子拆開,墊在身子底下壓著,再蓋上大衣,被壓過的被芯棉花都會變硬實,絕對好疊。
莊嚴像是取到了真經的唐玄奘,頓時笑逐顏開。
“好,明天我一定向老郭你學習!”
一直豎耳朵在旁聽的徐興國忽然說:“當兵得實在,你們這是投機取巧搞歪門邪道!”
莊嚴不以為然翻了翻白眼,不服氣說:“徐典型同誌你覺悟高,我水平低,隻能乾這歪門邪道的事情!”
看到莊嚴根本聽不進去,徐興國彆過頭去鼓搗自己的被子,不吭聲也不再多管閒事,不過臉上卻滿是不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