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囊身邊簇擁的怯薛軍不能讓這位切儘部的汗王有半點安全感,因為那天殺的白馬騎兵已經殺到了離他不到百步的地方。
切儘部的怯薛軍比起大蟒、阿計這些小部的怯薛軍,裝備更好,所用的弓箭也更強,但是他們早就氣勢被奪,而且對麵的白馬騎兵突擊速度實在太快。
近千的怯薛軍隻有近半移動到薩囊身前護衛,可是他們還未立穩腳跟,就被這些鎧甲堅固得不像話的白馬騎兵衝開了,那些下馬的怯薛軍武士隻來得及齊射一輪後就絕望了,因為那些白馬騎兵身上密密麻麻地插著箭矢,仍舊能奮勇向前揮舞長矛鐵鞭馬刀廝殺。
尤其是那為首的大將,部中再勇猛的武士上前,也擋不了三合。
麵對這些近乎殺不死的白馬騎兵,怯薛軍的士氣在飛快地消退,而趕來後本該填進這修羅場的怯薛軍們徑直從兩翼繞開,美其名曰包抄後路,可實際上就是那些帶兵的百夫長們膽怯了,沒人想去阻擋那如同燃燒一切般的赤旗鐵騎的突擊。
切儘部中號稱金色雄獅的阿拉塔·阿爾斯楞是最後一個領著親兵阻攔高進殺向自家汗王的怯薛軍百夫長,可他的下場也隻是被高進長矛刺穿喉嚨,整個人被高高挑起。
隨著那頂鎏金的頭盔跌落塵埃,薩囊前方的怯薛軍徹底崩潰,“王爺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薩囊身邊的侍衛們焦急地大喊起來,隨著怯薛軍的潰散,對麵那渾身染血,如同修羅夜叉般的明軍大將已經殺到離他們不足五十步的距離了。
“走,走。”
看著手下的怯薛軍避而不戰,隻是從兩翼繞了大彎包抄,薩囊就知道大勢已去,他再留下來,就算能看到手下怯薛軍截住這支白馬騎兵的後路,可他自己也得賠進去。
“帶上蘇魯錠,咱們走。”
薩囊撥轉馬頭,朝著身邊侍衛喊道,隻要蘇魯錠還在,哪怕軍隊潰散了,他還有機會能聚攏敗兵,他們蒙古人打仗本來就是這樣,容易被打崩,但是隻要重整旗鼓,就能再戰。
隔著三十步不到,高進已能看到倉惶撥馬逃走的切儘部之主,然後看到那身形雄壯的侍衛取了那杆黑色蘇魯錠要走,高進想都不想就抬手擲出長矛。
長矛如龍,撕風裂帛的呼嘯聲裡,將那身著重甲的雄壯侍衛紮了個對穿,然後那杆足有兩米多高的黑色蘇魯錠隨著從馬上栽倒的侍衛,緩緩滑落。
這一幕駭得薩囊不敢再逗留,他被幾個同樣嚇壞的侍衛夾雜著朝著後方逃去,而戰場上還在死死抵抗的部分怯薛軍隨著高進用蒙語大喊,“薩囊逃了!”後,回頭看到那跌落泥土的黑色蘇魯錠,支撐他們阻擋麵前鐵騎的最後鬥誌也消散得半點不剩。
對這些選擇奮戰到底的怯薛軍勇士來說,他們效忠的王丟下象征戰神的黑色蘇魯錠跑了,這比被那個勇猛無匹的漢將殺死更加不能接受。
於是高進前方豁然開朗,而他也沒有繼續砍殺那些喪失鬥誌的怯薛軍勇士,隻是策馬揮刀向前,直到那到死都緊緊抓著黑色蘇魯錠的侍衛屍首處,拔出自己的長矛,然後讓身旁的親兵帶上了那杆黑色蘇魯錠,繼續朝前方狼狽逃竄的薩囊追去。
沒有怯薛軍阻攔,切儘部剩下的所謂精騎更加亂糟糟地四散奔逃,無人敢阻擋殺得性起的白馬騎兵。
身先士卒的高進身後,靠著赤旗指引方向的白馬騎兵幾乎是立刻跟進,沒有再去管身邊那些唾手可殺的怯薛軍勇士。
看到身後緊追不舍的白馬騎兵,薩囊在馬上不但摘了那頂鎏金嵌著寶石的八瓣盔,到最後連身上那領華貴的狐皮大氅都扔掉了,隻為逃得更快。
從高進發動衝鋒,再到追殺薩囊打穿整個切儘部大軍,連半刻鐘都沒到。
看著薩囊如喪家之犬般遠遁,連身後大軍都不管不顧,高進方自勒馬轉身,隨後隨他殺穿敵軍的眾將士方自回轉停下,而這時候在他們眼前的是狼藉一片的戰場和四散奔逃的切儘部騎兵。
隻掃了眼,高進便看出自己這邊至少缺了五十騎,然後他再次策馬朝著那戰場裡仍有廝殺的地方殺去,一路上橫行無阻,沒人敢擋著他的去路,待高進殺到方才和怯薛軍死戰的地方,隻見二十餘個落馬的兄弟拿著兵器在那裡喘氣。
就像領著獅群驅散了想要趁機占便宜的鬣狗們,當高進立馬駐足,四周還剩下的切儘部怯薛軍已然一哄而散,如同喪家之犬般遠遠逃走了。
從馬上跳下來,高進從四周的死人堆裡扒出了麾下的士兵,很快戰死的二十六名士兵都被抬了出了,他們的盔甲上插了不下十幾根箭矢,甲胄被重兵器砸得變形,每個人都像是被血泡過一樣,身邊是數倍於己的韃子屍體。
那落馬後活下來的二十七名士兵,人人受傷,沒一個完好的。
“你們都是好樣的,我朔方鐵騎,血不流乾死不休,殺儘仇寇方罷手!”
高進紅著眼看著死去的,還活著的手下將士,依舊振矛高呼,那些怯薛軍的頑強出乎他的意料,雖然切儘部已被他殺得膽寒,可還有吉能部和擺言太二部,他要趁著這機會,一舉殺潰這三部怯薛軍的戰意鬥誌。
“血不流乾死不休,殺儘仇寇方罷手!”
沉默後,這一戰後有了自己名字的朔方鐵騎們舉兵高呼咆哮,而這時被他們視若神明的都護已然再次高聲喝問,“眾兒郎,尚有氣力殺敵乎!”
“血不流乾死不休,殺殺殺殺殺殺殺!”
眾將裡王鬥和張崇古率先怒吼起來,接著便是殺聲震天,這摧枯拉朽的血戰過後,朔方鐵騎的士氣已經氣衝雲霄,隻要都護馬鞭所指,他們就敢殺他個天地反覆。
“報!”
不遠處,又有夜不收飛騎而來,當那名夜不收來到儘是披甲的屍山血海裡,滿麵潮紅地大聲道,“都護,吉能部大軍已至,正接收切儘部殘部。”
“賊軍離我部多遠。”
“不到三裡。”
“回去告訴老魯,待我破了吉能部,夜不收隨我再破擺言太。”
“得令。”
那年輕的夜不收聞言,渾身激動得不能自已,高呼聲中翻身上馬遠去。
“阿升,你帶受傷的兄弟們送戰死的兄弟歸營。”
看著不能再戰的二十七名士兵,高進看向了陳升。
“二哥!”
“阿升,聽我說,我們接下來衝破吉能部後,馬匹便不能再戰,你回去後挑選戰馬,另外讓張堅自領數百騎接應,叫他伺機而動。”
“我等著你回來和我馬踏擺言太!”
“是,二哥。”
陳升紅著眼和受傷的士兵帶著戰死士兵的遺體回轉大營,待他們遠走,高進看向身邊眾人道,“全都上馬,咱們走。”
三裡地不算遠,高進領兵往吉能部大軍去時,前兩裡地隻是策馬緩行,讓胯下戰馬能夠再恢複些體力,能夠支撐接下來的衝殺。
當距離已經停下來的吉能部大軍不到裡許時,高進能看到那些潰散的切儘部敗兵大都聚集在了吉能部大軍正麵,隻是不知道那個薩囊汗王在不在。
因為被前方的切儘軍敗兵阻隔了視線,吉能部的兵馬並未發現遠處地平線出現的馬隊有什麼不對勁,直到那支馬隊逼近裡許不到然後策馬小跑,接著便是短短幾下呼吸間蹄聲如雷才感覺到不對。
這時候,吉能部前方那些切儘部數百的敗兵聽到那可怕的鐵蹄聲時如驚弓之鳥般慌張回頭,接著便隻看到席卷而來的煙塵裡若隱若現的赤焰旗影,直接炸開了鍋。
不過幾百步的距離,對於高速衝鋒的重騎兵來說,就是短短片刻功夫罷了。
那些被打得喪膽的切儘部敗兵不管是普通騎兵還是怯薛軍,全都瘋狂地向前向兩側逃散,直接擾亂了吉能部大軍的隊形。
到最後那些來不及逃走的切儘部敗兵沒有勇氣回頭和那可怕的白馬騎兵拚殺,反倒是被這股大勢裹挾著抽刀砍向了前方攔住逃命去路的吉能部騎兵。
朔方鐵騎就這樣繼續狂暴的一頭撞進了吉能部的前軍,幾乎毫不費力地就打穿了前軍,要不是那言這個吉能部之主在見到切儘部的敗兵後停下大軍,讓怯薛軍儘數到中軍護衛,隻怕他就要直接暴露在朔方鐵騎的兵鋒下。
薩囊逃走時可謂是狼狽至極,還丟了蘇魯錠,自是無顏去另外兩部求援,所以那言直到高進殺過來,還不知道切儘部究竟遭遇了什麼,可是當他看到那支人馬被血浸透,白馬化作赤馬的鐵騎殺入自家的怯薛軍時,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血戰過後大獲全勝的朔方鐵騎打得更加狂放,他們已經知道那些怯薛軍也不過是仗著身上甲胄才比普通韃子騎兵敢戰,可是他們的甲胄更加堅固刀槍更加鋒利,於是交戰時便避過要害,以傷換命。
吉能部的怯薛軍隻有七百,在普通騎兵被切儘部敗兵衝散,等於是和衝鋒起勢的朔方鐵騎硬碰硬地照麵廝殺中,從開始就被壓製得節節後退,要不是他們提前在蘇魯錠前列隊完整,全軍皆在,怕是已經被打穿了。
“老師,為我掠陣。”
儘管麾下朔方鐵騎仍在不斷向前突進,可是高進知道他們連衝兩陣,馬匹支撐不了太久,不能一鼓作氣地衝透敵陣,奪了蘇魯錠,隻要他們露出頹勢,就會遭到更加凶猛的反撲。
始終在側翼護住高進的程衝鬥領著兩個弟子,策馬向前遮掩住高進後,從馬鞍旁抽出角弓的高進引弓上弦,便朝著五十步外的蘇魯錠下一連三箭射出。
這三箭射得既狠又突然,本來尚自鎮定觀戰的那言肩窩中箭後駭得臉色蒼白,而他身邊護旗的侍衛則是身中二箭,抓著的蘇魯錠也遙遙欲倒。
“王爺!”
侍衛們慌亂的叫聲中,正被殺得節節敗退的怯薛軍中有人回頭,接著便響起了更大的驚呼聲,然後尚自抵擋的怯薛軍們就崩潰了,因為他們的汗王被侍衛們架著跑了。
那言絕望地看著那放下弓後揮矛殺散怯薛軍,搶了他吉能部蘇魯錠的可怕騎將,忽地想到漢人有句話叫做,“咫尺間人儘敵國。”,這時他耳畔傳來了那些可怕騎兵的歡呼聲,“都護神射!都護神射……”這才知道這騎將就是他和薩囊他們口中那姓高的小兒,不禁滿麵羞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