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氣爽,草原上的秋季,是那些台吉貴人們最喜歡的季節。
九股水間的草甸子裡,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領著部中幾個勇士如同忠犬般跟在高進身邊,看著這位都護大人一箭射穿了頭矯捷跳躍的黃羊,然後高聲歡呼。
“都護神射!”
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手下的勇士都是快馬奔馳而出,想要搶在對方前麵奪下都護大人獵下的黃羊,然後獻上。
看著兩部的勇士在那裡互相較勁賽馬,高進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那些夥伴不大喜歡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這樣的小人,可是他需要這樣的小人來為他做事。
而且這兩人眼下確實對他很忠誠,一個把切儘部的使者送來,另一個則是直接把吉能部的使者腦袋砍了,要不是眼下猛克什力部和沙計部實力大漲,隻怕切儘部已經糾集擺言太和吉能部殺過來了吧。
比起那些老狐狸,這對年輕氣盛的帶孝子做事情可激烈多了,這才能攪動原本死水一潭的河套。
想到朔方城裡的格日勒圖,高進清楚自己眼下還不能引得素囊部的忌憚,所以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便是自己拿來遮掩的門麵。
草甸四周,是朔方部的兵馬,高進雖然有錢,但也不可能給他們配齊盔甲,不過比起河套諸部的軍隊來,朔方部的騎兵們人人都身著黑衣,身上穿著鑲嵌鐵片的皮劄甲,論起防護來隻比各部的怯薛軍差些而已。
眼下這場圍獵,也是高進變相地敲打身邊這對帶孝子,要知道他們兩個這段時日吞並不少小部落,難免有些發飄,老祖宗說過夷狄畏威而不懷德,隻有讓他們從骨子裡刻下對自己的畏懼,他們的忠誠才會長久。
“報!”
忽然間一騎從遠處飛馳而來,高進抬頭看去,隻見來的是個插著傳令兵靠旗的騎士,便知道怕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都護,切儘三部聯軍滅了火落赤,已將其部眾牛羊財貨儘數瓜分。”
聽到那傳令兵帶來的信息,高進還未發話,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已自義憤填膺地在邊上大呼小叫起來,“都護,這切儘三部狼子野心,他們滅了火落赤,接下來肯定要……”
“你們且回部中,小心戒備,等我號令。”
高進看向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說起來火落赤是死老虎,切儘三部將其滅了他並不在意,就像侯三說的,這河套部落太多,讓韃子們自己先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最後隻剩幾條大魚留在鍋裡也好燉是最好的。
“是,都護。”
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被高進森冷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凜,接著便都是下馬拜道。
……
高進從圍獵的草甸子匆匆返回了朔方城,火落赤被滅,如今河套這邊,除去北走的敖漢部,便剩下猛克什力、沙計、吉能、切儘、擺言太這五個大部,他們遲早是要對上的。
“二哥。”
“我知道了,格日勒圖在哪裡,帶他來見我。”
回到帥帳的高進徑直朝陳升吩咐道,他不懼和切儘三部開戰,但他唯一顧慮的是素囊部,要是素囊部也插手河套戰事,這勝負可不好說。
陳升領命而去,不多久就帶了人胖了圈的格日勒圖過來,見到高進,格日勒圖自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這個素囊部的大管事也是朝高進一禮道,“格日勒圖見過高都護。”
“鐘大人,咱們的交情,何需這般客套,這都護之名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格日勒圖是讀過不少書籍的,麵對這個老狐狸,高進可不敢大意,他笑著相迎,讓格日勒圖坐在了自己左手邊道,“鐘大人,我本不願立這朔方部,隻是你也知道草原上向來都是弱肉強食,我若不那麼做,隻怕帶來的那些貨物都要被搶光。”
格日勒圖在朔方城裡待了數日,所見所聞都是那些朔方部部眾得了吩咐透露給他的,因此對於高進的話,他信了大半,“高都護,你這般急著找我來,可是願意答應和我家王爺共討那卜失兔。”
見識過朔方部的實力後,格日勒圖還是按著自家主子的意思表示了願意結盟的意願,卜失兔的本部兵馬不足為憑,可是他們一旦動兵,當初捧卜失兔上位的各路大台吉也一定會出兵,所以這也是自家主子渴求強援的緣故。
“素囊大台吉於我有恩,我自是願意幫王爺討伐卜失兔這偽汗,不過有件事我需得告訴鐘大人,切儘三部聯手滅了火落赤,接下來怕是要對我朔方部下手。”
高進的消息讓格日勒圖都有些失神,火落赤可是套部裡的大部,雖說被明國兵馬摁著打了兩回元氣大傷,可好歹也是和切儘三部同根同源,這就給滅了。
“鐘大人,我立朔方部不過是為了自保做生意,你也該知道,我本是能滅了猛克什力和沙計二部的,可我那樣做了嗎?”
“這些日子河套大亂,我朔方部可曾打過一個小部,素囊大台吉那裡,還請鐘大人為我明言,隻要切儘三部不來找我麻煩,我自不會和他們刀兵相見。”
看著滿臉誠懇的高進,格日勒圖也是無話可說,因為高進說的都是實話,高進立朔方部,是他開那達慕大會後,那些小部主動投靠,立部之後反倒是猛克什力部和沙計部來主動招惹,才被他打了回去,眼下河套這麼亂,還真怪不到高進頭上。
“高都護,我知道了,我這便回去,請王爺做主。”
格日勒圖起身,套部不能統一,不然必定會生出爭雄之心,這草原上的英雄不就是部落廝殺裡出來的嗎,高進的朔方部說穿了隻是頂了個名頭罷了,他要是真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會被草原上各個大部群起而攻之。
“鐘大人,我這裡還有批精鐵,勞你一並帶回去,還請轉告王爺,我高進求的是財,我一個漢人在草原上終究是外人。”
“那就多謝高都護了。”
格日勒圖走得很果斷,對素囊部來說,河套諸部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這也是當年河套諸部互相廝殺得最厲害的時候,土默特為何要出麵阻止,就是怕各部廝殺到最後出現王者一統套部。
“二哥,那批精鐵就這樣白送了?”
格日勒圖走後,帳中眾人方自神色複雜地看向高進,隻有侯三一臉微笑,陳升張堅幾人若有所思的模樣。
“隻要能換來素囊部不插手河套戰事,便值了。”
“你們懂什麼,二哥這是遠交近攻!”
楊大眼喊了起來,他最近這段時間頗為上進,讀了不少書,他這話說出來,不少人才恍然大悟的樣子。
“大家都聽好了,切儘三部的兵馬隻要不打進九股水,咱們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素囊部那裡,高進已然安排好,他估摸著那位素囊大台吉會遣派使節出麵調停,不過眼下河套就像個火藥桶,一點就炸,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這對帶孝子就是他留著點火用的。
……
三日後,各自在部中聚集兵馬等著高進號令的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終於等來了朔方部的傳令兵,不過他們接到高進的傳信後都是愣住了,因為高進要他們儘起部中大軍前往神木堡一帶的關牆出沒,等到烽火點燃後便撤退。
雖說不理解高進這命令的意思,但查乾巴拉和哈日巴日還是沒有半點遲疑,就即刻起兵殺向神木堡方向的關牆。
接著便是神木堡所在關牆各處烽燧都點了狼煙,一路烽火直傳神木衛。
神木縣裡,隨著城門封閉,縣內上下人心惶惶,隻有那自暗門出入的哨騎快馬帶來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什麼猛克什力部、沙計部糾結河套各大部,聚兵兩萬從河口堡等地殺入關牆,正往縣城趕來。
神木衛裡,劉循這個新任指揮使倒是沒有半點慌色,反倒是有說有笑地和沙振江這個同知開起了玩笑,“老沙,這次我那高兄弟可是準備了兩千顆顆韃子首級,雖說大公子拿大頭,可咱們也是能分潤不少的,你家大業大,不如借些銀錢於我。”
高進要抬杜弘域不假,他也不在乎那些韃子腦袋做實功勞後的官職升遷,可是這錢財卻是不能少的,哪怕是劉循自覺和高進相交莫逆,可是這該給的銀錢他是不會短缺半分的。
“劉指揮放心,兩三萬兩銀子,我還是拿得出來的,劉指揮儘管拿去就是。”
沙振江拍著胸脯道,眼下遼東那邊鬨得厲害,那建州老奴可是叫遼東邊鎮各部官軍丟儘顏麵,朝廷那裡還捂著蓋子,高千戶的兩千顆韃子腦袋若是真的,到時候做實成軍功,可就成了朝廷的遮羞布,必定會厚賞官爵,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哪裡會吝惜銀錢。
“沙老哥,你夠意思,來來來,咱們喝一杯……”
劉循聽到能白得兩三萬兩銀子,自是高興地拉起沙振江喝起酒來,一邊喝一邊道,“沙老哥,錦衣衛那裡,你還得多費些心思,莫要叫他們壞事。”
兩千顆韃子腦袋是真,但是要做實軍功,需要遮掩的地方不少,劉循最怕的就是錦衣衛插手其中,這沙振江的兒子如今做了陝西錦衣衛千戶所的百戶,自是要利用起來。
“劉指揮,我兒那裡,我早已打過招呼,錦衣衛不會礙事的,說不準還能成為咱們的助力。”
沙振江眼裡滿是自信,兩千顆韃子首級,那是天大的軍功,就是錦衣衛也要動心。
“好,那咱們就等大公子來了,到時候咱們點齊兵馬,出塞大破韃子!”
笑聲中,兩人喝起酒來,這回隻要將那軍功做實,整個延綏鎮裡,他們沙劉兩家也能稱一聲名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