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是我!”
就在王鬥要拔刀的刹那,前方人影響起的嘶啞聲音,讓他愣住了,“二郎!”
高進走到王鬥麵前,慘白的月光下,渾身戾氣的兩人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複仇惡鬼。
“二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高伯呢?”
“張貴勾結馬賊,襲擊了商隊。”“我爹死了,陳叔死了,魏叔死了,其他人都死了,隻剩下我和木蘭。”
“怎麼會這樣?”“二郎,你來找我,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報仇。”
王鬥抬起頭,盯著高進問道,他的眼神裡有了期待,可是高進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這不是去報仇,而是送死。”
高進冷聲說道,王鬥性子向來衝動執拗,兩人過去曾是最好的夥伴,他太了解王衝。
“你知道嗎,我爹是被活活打死的,被打得沒了人形,隻剩下一團血肉。”
王鬥的聲音嘶啞,他看著高進的目光變得淩厲,“今天誰擋我的路,我就要他死。”
“我不會讓你去送死。”
高進沒有讓開,他能體會王鬥的心情,因為當他看著父親被五馬分屍的那一刻,他也和王鬥一樣。
“那就和我一起去,你這沒膽的懦夫。”
王鬥拔刀出鞘,朝高進斬了過去,他隻要一閉上眼,滿腦子就是父親那血肉模糊的屍身,隻有殺了張貴,才能讓他好受些。
憤怒揮刀的王鬥,沒了辛酉刀法該有的章法,高進滑步閃開王鬥劈來的刀鋒,刀背敲在他手腕上,接著便撞進王鬥懷裡,把他壓倒在地,一隻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親眼看著我爹被張貴五馬分屍,看著他和叔伯們被大火燒成灰燼,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痛苦憤怒嗎?”
“我比你更想報仇,你懂嗎!”
高進就像是野獸一樣低聲咆哮著,發泄著這些日子裡的痛苦和憤怒。
看著瘋狂的高進,王鬥的腦子終於清醒過來,他丟掉了手裡的刀,接著他的脖子一輕,高進也鬆開了掐著他脖子的手。
“現在清楚了嗎?要報仇,就聽我的,你要是不服氣,咱們再打一架。”高進把刀同樣丟到了地上,朝發愣的王鬥說道。
“隻要能報仇,我聽你的。”
王鬥沒有再和高進動手,因為高進經曆的事情,隻會比他更痛苦難受,最重要的是高進說得對,他去百戶府隻是送死。
“你現在回去給王叔守靈,不要有任何異動,我會讓木蘭去找你,你要幫我聯係其他叔伯家裡的同伴,陳升、沈光他們都要告訴他們實情。”
“過幾天有廟會,到時候你們就和家裡說去廟會趕集,咱們在東麵的山坳口見麵。”
高進朝王鬥說道,現在他覺得隻有商隊裡那些浙兵出身的叔伯家子弟才最可靠,因為他們沒有退路,就像他不會放過張貴,張貴也同樣不會放過他們。
“我知道了。”
王鬥撿起了地上的長刀,然後朝高進道,“下一次,我一定會贏你。”
“好,我等著你。”
高進同樣撿起刀,臉上有了些笑意,現在的王鬥才是他熟悉的那個王鬥。
夜色下,兩個人分道揚鑣,看著高進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王鬥方才轉身離開,朝村子裡去了。
……
一連兩天,整個河口堡都陷入到一股沉重的氣氛裡,高家商隊的人全死了,堡寨和下麵的村子裡,二十七戶人家掛了白,更讓這些人家雪上加霜的是,張貴給秋糧加征了賦稅,比起往年要整整多出三成,沒了家裡的頂梁柱,他們交不出賦稅,就隻能把田地賤賣給張貴。
就在這樣的人心惶恐中,王鬥和從古北寨趕回來的木蘭聯係了他們覺得可以信任的所有人。
河口堡東麵的山坳裡,約定的日子還沒到,陳升和沈光就到了,兩人都是高進從小長大的同伴,當看到兩人時,高進覺得恍如隔世。
“二哥!”
“小光、阿升。”
高進抱住了陳升和沈光,他們三人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他比兩人年長一歲,過去確實把這兩個夥伴當成弟弟照顧。
儘管早就知道父親死在張貴手下,可是當陳升和沈光從高進口中知道那發生的一切後,要咬牙切齒地發誓要殺死張貴,給自家父親報仇。
“現在堡寨裡怎麼樣?”
等兩人心情平複一些後,高進方才朝他們問道,他需要了解河口堡裡發生的一切,還是那句話,殺張貴不難,他真要是糾集了叔伯家的子弟們,隻要豁出去,晚上殺進百戶府取了張貴性命又有何難,可是那樣一來,陳升沈光他們都要帶著家人一起和他亡命天涯。
所以真正難的是,殺了張貴以後,他們還能繼續在河口堡生活,不受影響。
“張貴加了三成秋糧賦稅,現在百戶府的家丁全都到處下村子裡收租要糧食。”陳升回答道,國朝賦稅本就很重,張貴這三成一加,等於是逼交不出的人家獻田給他,做張家的奴仆。
“欲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高進低聲自語著,在他看來張貴是瘋了,居然直接給秋糧加三成賦稅,這是要把河口堡的百姓往死裡逼。
一夜無話,等到第二天,當河口堡裡張貴請來的草台班子在百戶府前唱戲的時候,這趟因為張貴要顯擺威風辦起來的廟會才顯得有模有樣。
山坳裡,王鬥和木蘭通知的十六人全都到了,當高進細細說完當日張貴如何勾結馬賊,害死父親和叔伯後,每個人都憤怒不已,發誓要殺張貴報這血海深仇。
“各位,自古蛇無頭不行,咱們要報仇,自然也要選出個首領來,然後大家聽他號令行事。”
陳升站出來朝眾人說道,昨晚他和高進聊了很久,覺得高進說得很對,殺張貴不難,難得是如何善後,總不能殺了張貴後,大家帶著家小逃出關牆外落草為寇。
這番話讓在場的少年們俱是一齊看向了高進,大家本就是世交,小時候都是一塊玩耍大的,高進是眾人裡年紀最大的,平時他們的父親也沒少說過日後他們都要去商都做事情的。
“說得對,既然選首領,咱們不妨比武奪帥,誰最厲害,誰就是首領。”
王鬥接上了陳升的話,然後他第一個下了場,朝高進道,“二哥,王鬥跟你討教。”
看到王鬥向高進挑戰,眾人也都精神一震,從小高進便是他們的大哥,練武也好,其他事也好,都比他們優秀,仿佛高進天生就該是他們的首領一般。
隻不過大家都是年少心高氣傲的時候,哪怕心裡麵仍舊把高進當成首領看,但總覺得自己未必差高進多少!
過去王鬥也是那樣認為的,隻是如今他卻不那麼肯定,所以他要再和高進打上一場,清楚自己和高進之間的距離。
“刀槍無眼……”
陳升不是不讚同比武的主意,可大家都是軍戶子弟,一身本事都在兵器上。
“木刀木槍,我都帶來了。”
王鬥取了帶來的包裹,猛地一抖,裡麵用木頭做的幾把木刀木槍嘩啦啦落在地上。
“你倒是早有準備!”
陳升看著王鬥,苦笑了起來,王鬥人如其名,好鬥,又是個武癡,過去就經常糾纏著高進比武,可是每回都輸,輸了還不服氣,說等他年紀大些,長了力氣就能贏過高進。
高進下場取了木刀,王鬥和他一樣,既練戚家刀,也練大槍,隻是大槍有秘傳,練習不易,王鬥雖然會大槍,但是不如他的刀法強。
既然要比武奪帥,高進自然就要贏的漂亮乾淨,讓這群夥伴們心服口服,這樣日後才好相處。
看到高進沒拿木槍,王鬥也並不惱怒,他知道高進使槍厲害,高進要真的選木槍,他沒有半分勝算,於是他拿刀挽了個刀花後朝高進一禮,“二哥,請賜教。”
高進自擺了辛酉刀法裡的守勢,在關牆外的連場廝殺,讓他的武藝早就甩開了陳升王鬥這些年紀相仿的夥伴們,那是搏殺經驗上的差距,不是勤學苦練就能抹平的。
王鬥主動攻了上去,他自問這一招向前擊賊勢使得純熟無比,一眾少年裡,練過辛酉刀法的不在少數,都看得出王鬥這一勢使得極好。
隻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麵對王鬥這一刀,高進隻是輕輕一個滑步便躲開,然後腰裡的木刀後發先至,橫擊在王鬥腹部。
高進這一刀並不重,可王鬥清楚,若是真刀,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他已經輸了。
“我輸了。”
王鬥很光棍地丟了木刀,認輸下場,其他少年看著這一幕,哪怕有不喜王鬥的,也得承認王鬥輸得起,是條漢子。
王鬥之後,每個少年都下場和高進比試了一番,沒人能在高進手下走過三合,便是陳升也一樣,他和高進較量槍術,結果一合就分出了勝負,他的木槍還沒碰到高進,人就倒下了。
一圈比試,眾人看著高進的目光裡滿是崇拜和敬畏,個個都心悅誠服,拜高進做首領。
高進知道,自己武藝雖強,但大家都是經年練武的,差距其實沒這麼大,最主要還是差了實戰經驗,他要帶這些夥伴們殺張貴,便要想法子增加他們的實戰經驗,不然等真要廝殺的時候便晚了。
就在高進想得出神的時候,陳升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隻公雞過來,朝他道,“首領!”
“彆叫什麼首領,你們還是喊我二哥就行。”高進小名二郎,這二郎不是說他排行第二,神木縣有座二郎山,蓋著供奉二郎神楊戩的廟宇,香火極旺,他這小名取得便是二郎神楊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