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商隊營地中央的篝火前,夥計們各自挨著,懷裡抱著長矛,沒有人睡得著,馬賊和官兵就像是陰影一樣壓在他們的心頭。
有人想要說話,可是想到商隊的規矩,隻能硬生生咽下去,木蘭盤腿坐著,擦拭著自己那口雁翎刀,她從小和高進一塊兒長大,高進練武,她也跟著學,雖然是女孩子,可是一身武藝並不算差,隻是力氣差了些,可是她的刀使得很毒。
三尺長的雁翎刀,寬身薄刃,布滿麻子印的刀身上有暗紅色的血痕,木蘭殺過人,自從第一次跟著商隊出來,義父便抓了馬賊讓她練膽,後來回程時,有馬賊襲擊商隊,她正麵搏殺,同樣殺了一個馬賊。
隻是這些事情,木蘭都瞞著高進,她不想讓少爺知道自己殺過人,可是今晚不一樣,她從義父那裡聽說過,跟著商隊的黑沙馬賊不是他們先前出塞時遇到的那些馬賊,如果雙方交戰,很可能是一場惡戰。
“少爺,木蘭會保護你的。”木蘭還刀入鞘,低聲輕喃,然後起身走向了營地的邊緣。
……
高衝同樣沒有睡意,他應該去休息,去養精蓄銳,可是白天遇到張貴,由不得他不多想,哪怕他在兒子麵前裝得再鎮定自若,可始終還是有些顧慮和在意。
“應該是碰巧,張貴這廝……”
聽著高衝的自語,魏連海在一旁默不作聲,那夥匪號黑沙的馬賊,在關牆外名氣不小,人數雖不過百,可是極其凶悍,就是那些三五百人的馬賊團夥都不敢招惹他們。
“什麼時候了?”
高衝忽地抬起頭問道,傍晚過後,他巡視過營地,兒子把一切都布置得很妥當,兄弟們也都士氣高昂,畢竟這趟商隊利潤頗豐,誰都不想在家門口被馬賊壞了收獲。
“子時了吧!”
魏連海愣了愣後回答道,然後他看到高衝起身出了營帳,手裡還提著長矛,口中道,“我出去看看。”
高進抱著弓,靠在廂車的擋板後,半眯著眼假寐,這是他和老陳學的,看上去好像是睡著了一樣,可是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就會清醒過來。
大風吹過,發出嗚咽的嘯聲,高進猛地睜開眼睛,從廂車上站起,然後眺望前方黑漆漆的曠野,握緊了手裡的弓,他心頭有種危險來臨的感覺。
就在高進想要開口喊起老陳的時候,才發現老陳同樣從藏身的廂車裡站起來,微弱的火光下,他能看到老陳臉上的麵色凝重。
“有賊人來襲。”老陳開了口,他綽號神眼,說得是他目力驚人,可前方曠野裡一片安靜,什麼動靜都沒有,他依然肯定地說道。
高進相信老陳的判斷,於是敲起了懸掛在廂車上的鐵鈴鐺,向營地內示警。
……
距離營地百餘步外,下馬步行的李達聽著風聲裡傳來的鐵鈴鐺聲,不由臉色一變,他早就聽說過高衝的名聲,知道這個曾經的高百戶是軍中宿將,隻是怎麼也想不到這廝到了商隊,還是軍中的做派。
“大當家的,咱們怎麼辦?”看著前方原本寂靜的商隊營地,陡然間火光大亮,跟在李達身邊的一名馬賊問道,他們原本是打算趁著夜色悄悄靠近商隊營地,然後一鼓作氣殺進去,沒想到隔著百步多距離就叫人給發現了。
“不管了,給我衝,破了營地,殺牲口吃肉,搶了財貨,咱們去古北寨快活。”
聽到李達的喊聲,馬賊們頓時歡呼起來,然後一個個舉盾衝向前方的商隊營地。
……
商隊營地內,氣氛緊張,所有的老兵們都聚集在一塊,全幅披掛跟著高衝,隨時準備殺出營地。
這時候營地外已經響起了馬賊們的呼嘯聲,廂車上,高進已經能看到前方曠野裡衝殺過來的黑影,然後他奮力投擲出點燃的火把。
半空中,被投擲出去的火把明滅不定,忽而黯淡,忽而火光大作,雖然隻是短短的片會兒功夫,但足夠讓高進看清楚襲擊的馬賊。
高進視線中,起碼有二十多的馬賊,舉著盾牌飛快地朝營地衝來,而且他們手上的盾牌不是樣子貨,於是高進舉起的弓放下了,對方有盾牌護住上半身,此時開弓毫無用處。
高進放下角弓,拿起了腳邊的長矛,這時候他想著若是商隊裡有鳥銃就好了,起碼威力要比弓箭強很多。
木蘭驅趕著夥計們到了廂車陣上,兀顏麻猴子三人各自提著刀站到高衝身後,他們是馬賊出身,當然曉得黑沙馬賊的厲害。
“守好這裡。”老陳朝高進喊道,對方結盾衝陣,後麵肯定還有騎兵壓陣,欺負得就是他們人手不足,引他們出去交戰。
看到老陳躍下廂車,往父親那裡奔去,高進猛地明白過來,父親要帶著這幫叔伯們主動殺出去,不然的話等這些馬賊舉盾殺到廂車陣前,雙方便要肉搏,到時候他們被拖住,剩下的馬賊則會源源不絕地衝殺過來。
“知道了,陳叔。”高進咬牙應聲道,接著回頭看向那些雙腿還在發抖的夥計們大聲吼道,“都打起精神來,人靠緊了,想要活命就聽我口令。”
“木蘭,你看著他們,誰若是臨陣退縮,便殺了他。”高進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馬賊,眼睛發紅,這次來襲的馬賊不是烏合之眾,但凡有半點差錯,商隊便會被攻破營地,這個時候絕不能有婦人之仁。
“是,少爺。”木蘭滄浪一聲拔出了雁翎刀,目光冷厲地掃過那些麵露怯色的夥計。
夥計們被嚇住了,雖然害怕,可還是按著高進命令,一個個挨在一塊,手握長槍,他們看不到廂車外的情形,隻能聽到那越來越清晰的嘶吼聲。
“你們三個,待會看住他們兩邊,有落單的馬賊就殺了。”高進朝兀顏他們吩咐道,父親已經帶叔伯們衝殺出營地,曠野裡那些舉盾衝殺的馬賊後麵也響起了馬蹄聲。
麻猴子和李三雖然有些害怕,但都重重點了點頭,兩人知道該是他們賣命的時候了,高進這位少爺待他們不薄,而兀顏則是一言不發,隻是握緊了刀柄。
荒野裡,高衝帶人策馬衝向了那些舉盾衝向營地的馬賊,“死來!”大喝間,高衝手中長矛刺穿前方馬賊的盾牌,靠著馬匹衝鋒的巨大慣性將那馬賊撞飛出去,而他身後老瘌頭則是揮舞著狼牙棒也砸翻了擋路的馬賊。
營地裡,高進看著父親帶著馬隊殺出去後,那些舉盾馬賊就一窩蜂地散開來,後麵來不及逃開的被父親和叔伯們殺穿,但是父親他們並未策馬回身繼續衝散那些持盾馬賊,而是朝前方繼續衝鋒,因為那裡起碼有三十騎的馬賊同樣策馬殺來。
高進沒有再理會父親和叔伯們的戰局,因為那些被衝散的持盾馬賊已經到了廂車陣前,不過好在這些馬賊沒有重新整頓隊伍,而是扔掉盾牌,各自持刀翻過廂車,跳進營地內。
“向前,刺。”
高進大聲吼叫起來,然後戰戰兢兢的家丁們一同朝前刺出了手中長矛,然後那兩個剛跳下廂車的馬賊就被八杆長矛刺中身軀,被戳翻在地。
“馬賊不可怕,被長矛戳中同樣會死。”看著越來越多的馬賊翻過廂車,高進大聲鼓舞起握著長矛的夥計們,他武藝再高,但陷入馬賊的包圍,也隻有死路一條,要守住營地,還要靠這些夥計們拚命。
看著躺在地上,身上幾個血淋淋窟窿的馬賊屍體,夥計們既害怕又振奮,害怕四周殺來的馬賊,振奮的是馬賊被他們長矛戳中也會死,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可怕。
“拿盾牌,靠住他們。”殺進營地的馬賊已有十幾人,裡麵有小頭目喊起來,他們帶的都是短兵,遇到緊緊靠住的長槍陣,不舉盾就是送死。
“彆慌,往他們腿腳上戳。”高進看著那些馬賊舉盾肩並肩地朝自己這邊壓過來,大聲喊道,夥計們雖然緊張,但是看到高進和他們在一塊兒,倒也沒人慌亂,隻是按著高進口令,手中長矛往對麵馬賊盾牌遮擋不住地小腿和腳麵戳刺。
“啊!”“頂住長矛手,其他人繞過去。”
慘叫聲裡,有馬賊被長矛戳中腳麵,直接便摔倒在地,那發號施令的小頭目大怒起來,朝著另外殺進營地的馬賊吼道。長矛手集結在一塊,正麵就是個刺蝟,馬賊們手裡的長刀根本就砍不過去,就連盾牌也護不住全身。
麻猴子和李三兩個人拿刀護住左麵,木蘭一口雁翎刀截住了兩個想從右側繞到長矛陣後方的馬賊,兀顏則在她身後,不時開弓放冷箭。
一時間雙方僵持起來,高進看著再沒有馬賊殺入營地,心裡麵一顆大石落下,對麵馬賊隻有二十多人,無需懼怕。
“向前,往縫隙裡刺,往腿腳上刺。”高進喊著,對麵馬賊身後是廂車,根本沒地方退,他就是要擠壓對方的空間,讓他們沒法結陣對抗長矛。
“好小子,找死。”馬賊裡指揮的頭目終於忍不住,持刀棄盾朝高進殺去,他已經看出來對麵那些長矛手的主心骨就是高進,隻要高進一死,沒人發號施令,這長槍陣便破了。
看著那揮刀殺向自己的馬賊頭目,高進冷笑一聲,他在長槍陣後發令,還未出手過,這頭目氣勢雖足,也有武藝傍身,可剛揮刀撥開一杆長矛後,高進抬手一刺,長矛便紮進他的喉嚨,要了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