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前讚普棄宗弄讚,少年繼位,臨危受命,內合而外攻,短短二十年,便以天縱之姿,一統高原,創建了高原之上千古以來的第一強國。
然吐蕃雖強,但其建國太快,崛起地也太快,就好比急於建成的高樓根基難免不甚穩固,現在的吐蕃朝中內外都還多有隱憂。
如果棄宗弄讚不英年早逝,以他的威望和手段,再有二十年,必定可以掃除內患,留給貢日貢讚一個安穩的吐蕃,但世事就是如此,棄宗弄讚還是亡於了而立之年,還是留給了貢日貢讚一個看似昌盛但卻內憂外患的吐蕃王朝。
吐蕃國與大唐不同,大唐中央高度集權,李恪的聖旨在國中就是獨一無二的天令,誰也不得違抗,不管是朝中大員還是地方州縣都是如此。
但吐蕃卻不同,吐蕃是由各個部落構成的,除了邏些所在的前藏心腹一代,是由讚普一族世代直轄意外,其他的高原廣大區域,都由各個部落統領。
其中大部分部落歸國已久,對讚普自然忠誠,但有些部落是棄宗弄讚掌政時期新得,歸吐蕃未久,自然也就不慎穩固了,而這些新得的部落中就以蘇毗為首。
蘇毗本是高原之上雄長一方的大國,先是為棄宗弄讚之父朗日鬆讚所滅,納入疆土,後不願受吐蕃轄製,而又在複叛,本是想著吐蕃先王才故,幼子繼位的時候立國,可惜複叛立國未久,又遇上了天縱之姿的棄宗弄讚,重新立國不過五載,遂又被滅。
當初朗日鬆讚之死,蘇毗難辭其咎,也正是因此,棄宗弄讚對蘇毗也多有仇怨,在重新收複蘇毗後,對蘇毗多實行高壓策略,蘇毗受棄宗弄讚打壓極重。
以往棄宗弄讚還在,祿東讚也還在朝中,蘇毗攝於其威勢,不敢再有造次,自然行事小心謹慎,但現在棄宗弄讚已故,祿東讚被遣去了象雄,隻剩下一個貢日貢讚在朝中,對蘇毗部便少了許多威懾。
蘇毗部本就不甘居於吐蕃之下,現在棄宗弄讚已死,祿東讚不在朝中,若是再加上唐皇李恪的支持,他們不動反叛之心才是怪事。
對於吐蕃而言,象雄畢竟是新得,就算是偶有叛亂也不是怪事,尚在吐蕃君臣的意料之內,但蘇毗部的故地卻在吐蕃的心腹之地,相距吐蕃國都邏些也不過三百餘裡,一旦蘇毗出了問題,那對吐蕃而言可是不小的災禍。
而且蘇毗的兵力可也不是象雄能夠比擬的,蘇毗為諸部中最強,也是吐蕃軍隊的重要組成部分,所謂“吐蕃舉國強援,軍糧馬匹,半出其中”,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對於大唐而言,隻要蘇毗一亂,吐蕃便等於失了一臂,兵力和糧草都會被大大地削弱,再加上現在的象雄之亂,吐蕃絕對再無力抗衡大唐,而李恪等著的東風也正是這個。
吐蕃高原,蘇毗故地,江孜城。
江孜城本為蘇毗國都所在,因為地處交通貿易要道,又盛產鹽,所以一向富庶,縱是比之邏些也相去不遠,但因為後來蘇毗被滅,江孜為吐蕃所有,江孜開始無原則地為邏些輸送物資,使得江孜慢慢地有了些衰敗,不比從前了。
邏些的興盛使得吐蕃獲利極大,尤其是吐蕃讚普,但江孜的衰敗,卻也深深地傷害了蘇毗王室的利益,讓蘇毗王室和蘇毗子民對邏些城中的吐蕃貴族們都滿是怨憤。
如果是以往,吐蕃的兵力遠勝與蘇毗,這種怨憤也隻能埋在心底,但現在,隨著象雄起兵,蘇毗人的心裡便多了些其他的盤算,而就在此事,李恪的使節也到了江孜城。
李恪的使節名作楊思謙,出自弘農楊氏,是前宰相楊恭仁的子侄,和李恪的生母楊太後也算是同宗,當初也沒少為楊後封後之事搖旗呐喊,前後奔走,故而李恪對他也頗有好感,方才三十,就已經位列鴻臚寺少卿。
楊思謙的鴻臚少卿是剛自兵部郎中位上轉任而來,剛一走馬上任就有如此要務,可見李恪對他的重用了。
哪怕楊思謙是唐廷的使臣,而現在的蘇毗已經是吐蕃治下,在蘇毗女主赤結蘇得知楊思謙來訪的消息後,她知道這是難得的結好大唐的機會,也不上稟貢日貢讚,就忙不迭地在私下裡迎接了楊思謙。
“外臣赤結蘇,拜見天朝貴使,不知貴使駕臨我地所為何事?”赤結蘇見了楊思謙的麵,當先拜道。
蘇毗和吐蕃之間的關係,楊思謙是知道的,如今赤結蘇又背著吐蕃見了他,楊思謙就更加確信蘇毗上下的心思了。
楊思謙先是試探道:“本使此番奉陛下之命西巡西域,彰示陛下仁德,過路貴地,得知蘇毗也曾為西域大國,故特來拜會女君。”
楊思謙所言,雖未曾提及吐蕃,但卻說起了蘇毗的往事,倒也有些舊事重提,揭了蘇毗傷疤的意思了,但赤結蘇聽著楊思謙的話,心中卻沒有絲毫的不滿,反還有些欣喜。
楊思謙是李恪的使節,奉聖喻西巡,何等人物,好端端地怎會專程繞道高原,來蘇毗走這一遭,楊思謙自然是另有目的的。
大唐和吐蕃一向不和,在眼下這個象雄生亂的時候,李恪的使臣突然來了為的是什麼,自然不難猜測,如果唐廷真的想在象雄叛亂的當口西征吐蕃,這可是他們蘇毗複國的好時機。
赤結蘇忙順著楊思謙的話道:“高原撮爾小國,因地處僻遠,中隔吐蕃,故而未能早以臣節拜謁天朝,還望貴使勿怪。”
赤結蘇的話說著是在為自己告罪,但話裡話外都表達了一個意思,那就是蘇毗早就有意以番國之節前往大唐拜見,成為大唐的番屬,隻是因為吐蕃從中作梗,故而隻能屈從。
楊思謙聞言,笑道:“聽著女君的話,如今蘇毗雖在吐蕃治下,但似乎對吐蕃還是有所不滿啊。”
赤結蘇現在還不能完全確認唐廷的意思,倒也不敢把話說定了,於是還帶著些含蓄道:“吐蕃國力遠勝於我蘇毗,蘇毗怎敢不滿,隻是我蘇毗上下早仰慕天朝盛威,未能早為我天朝羽翼,前往長安拜見陛下,深為憾事罷了。”
赤結蘇不敢把話說定,但話說到這個程度,對於楊思謙來說已經足夠了,楊思謙道:“我大唐陛下仁德播於海內,如果你真的想拜見我大唐陛下,我倒可以給你指條路。”
赤結蘇隻當楊思謙是要他遣使前往長安,忙道:“我蘇毗自然是渴盼拜慕陛下天顏的,所擔憂的不過吐蕃而已,一旦吐蕃得知我蘇毗遣人去了長安,隻怕我們難承其怒啊。”
楊思謙拜了拜手道:“何必去長安,不日我大唐陛下或將親自駕臨高原,若是女君有心,何不引國中軍民前往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