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官職的含金量和百濟官職自然是截然不同的,熊津都督府長史,官從五品,是熊津城僅次於都督的人物,可謂位高權重。
這個長史一職對於黑齒常之而言已經是極好的開端了,至少從此以後,他已經一步邁進了大唐朝堂,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唐朝邊將。
熊津城初定,近段時間都難免事端,也是最容易做出政績的時候,若是他能在熊津城立下功勳,入了蘇定方的眼,到時唐廷開西域,戰吐蕃,蘇定方至少也是一路主帥,到時他再被蘇定方調去隴西與戰,也算是圓了他的夙願。
隨著百濟王扶餘義慈舉城而降,蘇定方又接連任用親唐且信得過的百濟權貴為官,釋放了善待戰後的百濟的信號,慢慢地百濟的局麵已經安穩了下來,但伴隨著百濟局麵安穩的卻是新羅人,尤其是金庾信的不安。
新羅和百濟是百年世仇,如今百濟亡國,新羅本該是高興的,但這滅百濟一戰,新羅除了勞師動眾外,還死傷萬餘人外,卻一無所得,而且還把百濟這個鄰居換成了大唐這個強鄰,一向就對唐軍抱有防備的金庾信能夠安心才是怪事。
熊津城外二十裡,輔城下方城,也就是現在的新羅軍駐地。
自打熊津城破之後,蘇定方領唐軍進駐熊津城,收編百濟士卒,安撫城中百姓,犒賞大唐將士,可是賺地盆滿缽滿,但此戰中死傷萬餘人卻未能如期攻下熊津城的新羅軍卻被安置在了熊津外的下方城,甚至連熊津城都未得準進入。
下方城不過是輔城,也算是一座軍城,城中幾無百姓,糧草財貨之類也不及熊津城的一成,蘇定方把下方城讓給了新羅人,並無賞賜之意,不過也就是準駐軍之用,還能順帶著監視他們。
下方城中,新羅軍大營。
新羅軍副將金文穎急匆匆地進帳,顯然是有要事稟奏於金庾信知曉。
“伊湌,方才軍中右營傳來的消息,右營中又三百人出逃。”金文穎進帳,上來便對金庾信稟告道。
金庾信聞言,怒地一拍桌案,道:“又出逃三百人,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自打百濟降唐,而新羅軍一無所得後,金庾信在新羅軍中這些年累計的威望便一落千丈,新羅士卒對此戰既不滿,也失去了信心,許多人都做了逃兵,逃回了新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隻不過之前大多都是數十人地奔逃,這一次人數尤多罷了。
金文穎道:“此事伊湌還需早日拿個主意,否則再這麼下去,軍心真的就徹底散了。”
金庾信道:“我不是命人嚴加把守城中南北門了嗎,交代過不準放任何人出城,為何此次還能有人成功出逃。”
金文穎麵色難看地回道:“這次自南門出逃的就是把守城門的將士。”
金文穎一句話,金庾信頓時被噎住了,連守城的將士都是如此,更何況是軍中旁人。
金庾信問道:“你可曾查清其中的緣由?”
金文穎回道:“此次強攻熊津城,右營出力最多,死傷也最重,原本伊湌允諾待破了熊津城後會著重犒賞右營將士,但卻未能兌現,他們的怨氣也就重些。”
前幾日攻城,新羅軍的右營大軍是攻城的主力,死傷也最重,新羅軍中死傷的萬餘人馬大半都是右營的,而此番攻下熊津城後,金庾信又未能兌現戰前的犒賞承諾,右營將士對金庾信自然不滿,既有暴動的,也有潛逃的。
而且近來城中流言蜚語越發地多了,其中傳的最厲害的就是說金庾信因為兩次失期之過開罪了蘇定方,大唐和新羅兩國間早晚必有一戰,新羅軍中畏戰者甚多,也就導致了許多新羅將士出逃,直接釀成了昨夜規模最大的右營潰逃之醜。
金庾信自知根源所在,但他也無力變更,隻得道:“即日起,命中營將士把守兩門,左右兩營中人,非我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新羅軍中三營,左右兩營人馬計三萬餘,為軍中大部,是自新羅地方各城抽調上來的人,雖也服從金庾信的調遣,但卻不夠聽話。
而中營人馬則俱是自新羅王城金城調來的禁衛,戰力最強,也是金庾信的一手帶起來的,對金庾信最是服從,讓中營把守兩門,確實可以扼住逃軍出城之路。
金文穎聽著金庾信的話,還是道:“伊湌如此安排雖可暫緩眼下局麵,但畢竟也不是長久之計,中營將士雖然暫無潛逃的,但他們對唐軍所為也極為不滿,都盼著伊湌帶著他們向唐軍討個說法,都頗有些怨氣。”
金庾信歎了口氣,無奈道:“我又何嘗不想討回一個公道,但蘇定方行事想來強橫,我新羅兵力不及唐廷,又何來的公道可言,唐軍對咱們早就動了心思,不然你以為蘇定方領來的三萬大軍是作甚的。”
蘇定方自泗沘城領軍三萬來熊津,看似是為了納降,但實際上百濟在整個熊津城也不過區區兩萬人馬,還有許多死傷,哪裡用得上如此場麵?
所以蘇定方麾下這三萬精銳根本就不是衝著百濟人來的,就是衝著他們新羅軍來的,如果新羅軍真的有什麼異動,蘇定方一定會第一時間動手。
金文穎知道金庾信之意,問道:“那眼下我們該當如何?”
金庾信回道:“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暫駐於下方城,整頓軍心,將士潛逃隻是暫時的,隻要能夠穩住眼下的局麵,再有幾日人心就會慢慢定下來。”
“也隻能如此了。”金文穎聞言,應了下來。
金庾信所言是老成穩重之道,但蘇定方既然是衝著他來的,又怎會給他穩住人心的機會,就在金庾信還在和金文穎商量著事情的時候,金欽純便快步進了帳中。
“伊湌,方才唐軍傳來的帥令,大將軍著伊湌速速整軍備戰,不日便當北上高句麗。”金欽純進來,就對金庾信道。
“什麼!”金庾信聞言,隻覺著腦袋一陣發昏,叫了出來。
這幾日間,金庾信一直在擔憂著軍中的事情,休息地很不好,方才聽到了金欽純的話,更是心中大急,一時間腦袋暈眩,險些當場栽倒了過去。
金文穎看著金庾信神色不對,忙上前扶住了金庾信道:“伊湌小心,不可急火攻心傷了身子。”
金庾信勉強站穩,拍著桌案道:“蘇定方明知道我新羅軍的情況,還在此時命我大軍開拔北上助戰,這是要把我新羅大軍抖落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