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涪陵縣,李承乾府邸。
李承乾雖然被流放黔州,是為戴罪之身,但因為是李世民愛子,又有太子李恪的招呼在,故而李承乾在黔州過的還算逍遙。
李恪專門命州部在黔州給李承乾置了產業,建了府邸,雖然比不上在京中的潑天富貴,但一應飲食起居並不差,就算比起地方權貴人家也不落下風。
歲末的正午,李承乾並其妻蘇瀟正在府中用飯,蘇瀟和李承乾坐於一處,看著一個個端著菜肴上來的侍婢,心中卻愈發地奇怪了。
“阿郎,近日府中的異常你可曾發覺了?”待一眾侍婢都退下後,蘇瀟放下手中的竹箸,對李承乾問道。
李承乾不知何意,反問道:“哪裡來的異常?”
蘇瀟道:“就在這一兩日間,咱們府上伺候的侍婢家奴竟仿佛換了一茬似的,添了許多生臉,難道阿郎沒有發現嗎?”
李承乾道:“難不成你還擔心這些人對你不利不成。”
蘇瀟點了點頭,有些擔憂道:“府中許多人都是我不曾見過的,而且說話似乎也不儘是黔州人的口音,反倒是原本的一些黔州人都被換掉了,實在怪異地很。”
李承乾渾不在意道:“這你隻管放心便是,你以為這些人都是誰給調換的。”
蘇瀟道:“咱們府上的仆從一向都是黔州刺史府安排的吧。”
李承乾搖了搖頭道:“名義上雖是如此,但黔州刺史府怎會好端端地換了咱們府上的人,而且他們哪裡有這個膽子。”
蘇瀟聽著李承乾的話,慢慢地也明白了過來,李承乾雖然身在黔州,但朝中卻還有人在盯著他,李承乾是李恪打過招呼的人,黔州刺史府必不敢擅動李承乾身邊的人,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性了。
蘇瀟道:“阿郎說的是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了一聲道:“現在我這個阿弟的威望遠勝我當年,甚至直追父皇而去,他交代下來的事情,除了他自己,誰敢忤逆。”
蘇瀟眉頭微皺,道:“如此說來這是太子的意思了,這若是太子的意思,咱們的處境可就更難了。”
李承乾拍了拍蘇瀟的手背,安慰道:“這你更不必擔憂了,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李恪能殺我而不殺,但我知道李恪如果想要我的性命的話,我們早就丟了性命,如何能活到今日。”
李承乾了解李恪這個對手,尤其是在黔州的這些年對李恪更是多有研究和反思,但是李承乾卻始終想不透一個問題,那就是李恪明明有機會要了李承乾的性命,卻一直不殺他。
如果說一開始是為了討好李世民,顯得友愛兄弟,那後來呢,待李恪儲位穩坐後,李承乾被牽扯進了柴令武謀逆之案,李恪仍舊力保他,這就叫李承乾不解了,畢竟李恪一向殺伐果斷,可不是優柔之人。
但無論如何,經此一事之後李承乾確實是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恪確實不想殺他,甚至還有意地要保他的性命。
“那太子這是何意?”蘇瀟對李承乾所言越發地不解了。
李承乾歎道:“若是我猜地不差,隻怕長安出現了大的變故了,但這些都不是你我去擔憂便能有用的,總之自今日起,你需得約束府上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輕易出府,更不可跨出涪陵城半步。在城中,咱們能活,一旦出了涪陵城咱們可就未必還有性命在了。”
李承乾神色鄭重,顯然不是在玩笑,蘇瀟道:“阿郎的意思是太子是遣了這些人來盯著我們嗎?”
李承乾抬起頭,雖是在屋中,但還是不自覺地看向了北麵長安的方向,李承乾憂心道:“父皇近來身子不適,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李承乾很清楚,李恪不會無端地加強對他府邸的控製,必定是因為京中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如此,而以李恪如今的份量,能叫李恪如此緊張的多半是和皇位有關了,那自然也關係到了李世民。
而自打前年北伐後,李世民便落下了病根,這皇位的變故多半就是和李世民的身體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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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東宮,光天殿。
光天殿的書房中,李恪正在書案前靠著,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奏本,神色鄭重。
現在堆在李恪麵前的奏本不是彆的,正是地方及朝中送來給李恪審閱的官員歲末核考的奏本,這些奏本不止關係到官員的仕途,更關係到大唐朝堂,李恪不敢不慎重。而就在李恪看著這些奏本,細細批複的時候,武媚娘走了進來。
“三郎還在看這些奏本嗎?”武媚娘親自端著果碟走了進來,看著李恪的模樣,對李恪問道。
李恪看著身前還有一堆沒有處理完的奏本,道:“看這模樣,今日隻怕是又難早睡了。”
武媚娘把果碟放在了李恪的身前,對李恪道:“左右都要看到很晚,三郎先吃些東西歇歇,媚娘在旁陪著你。”
李恪抬頭看著外麵已經有些暗下來的天色,對武媚娘道:“媚娘還是早些歇著去吧,我今日就在書房歇了,我明日還要早起去宮中探視父皇,恐怕打攪了你歇息。”
武媚娘聽著李恪回絕了自己,眼中不禁有一些失落,她倒也不是因為李恪不要自己陪著他而失落,而是因為李恪再一次拒絕了武媚娘接觸這些奏本。
在以往,送到李恪這邊的許多文書都是武媚娘先行大概地看過一遍,做了劃分,再交給李恪去定奪的,但這一次卻不同,這一次的官員歲考從頭到尾李恪都不曾叫武媚娘插手過,這叫武媚娘很不適應,甚至有些不安。
武媚娘能給李恪的幫助和當年蘇瀟之於李承乾不同,蘇瀟世代名門,出身關隴門閥武功蘇氏,能給李承乾帶來官場上的人脈和世家門閥的支持,但武媚娘之父武士彠不過是商戶出身,而且還是先皇舊臣,更多的情況下是李恪在幫著武家,而武家能給李恪的幫助卻是微乎其微。
在武媚娘嫁給李恪的十年來,武媚娘幫助李恪的方式就是通過她自己,而如果現在李恪已經不再依賴她,不再需要她的幫助,她自然會因此不安。
武媚娘的失落同樣落在李恪的眼中,李恪也知道自己這一次做得似乎有些太過嚴苛了。
武媚娘是李恪的妻子,陪著李恪一路走到今日,李恪也不願因言傷了武媚娘,李恪頓了頓,才有接著道:“我自然也是希望你能陪著我的,但我是怕擾了你歇息,你若是不怕累,便在這陪著我也好。”
“媚娘不怕累。”武媚娘說著,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