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五年,二月初,正月才過,也到了李泰離京赴任洛州都督的日子。
李泰此去洛州,李恪大體上還是放心的,洛州都督駐於洛陽,名義上掌洛州,兼領懷、鄭、汝四州軍政,是洛州一帶的軍政首官,但因為洛州屬內州,更是東都緊要之地,其實洛陽的防務和兵權實際上並非全在李泰的手中。
在洛陽城中,除了洛州都督和洛州刺史這兩個名義上的軍、政首官外,還有一個不容小覷的官職,那便是洛陽宮守,洛陽宮守官如其名,守備洛陽,也是洛陽城中兵權的實際掌控者,直屬皇帝和省台,不在地方管製之中,甚至不受兵部管轄。
本任洛陽宮守名喚藺謨,乃李世民昔年舊部,爵封楊國公,被李世民委以重任,拜洛陽宮守,守備東都,其實整個洛陽城的兵權都在他的手中,李泰雖是親王但自然也管不得他。
李泰本就不是行伍出身,不熟軍務,再加上洛陽有老將藺謨坐鎮,李泰在洛陽左右掣肘,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更何況,就在李泰準備離京赴任的幾日前,在李泰的前頭,蕭月仙已經先李泰一步去了洛陽,有蕭月仙在洛陽盯著,李恪更不必擔憂了。
李泰離京乃是之官,並非貶謫?身上還是帶著李世民的關切和恩寵的?李泰離京也不會如當初李承乾那般狼狽,當李泰離京的那一日?長安城中權貴前來相送李泰的還有許多。
今日的李泰可是主角了?被人圍作了一團,一一相送?但就在過了一陣後,隨著一陣馬蹄聲響起?送彆的眾人紛紛退散到了一邊?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個人正自不遠處策馬而來,這人正是太子李恪。
李恪身為李泰的兄長,李泰外放,於情於理李恪都是應當親自來此相送?而李恪確實也這麼做了。
“弟李泰拜見太子兄長。”李恪近前?李泰主動上前拜道。
李恪連忙翻身下馬,將李泰扶起,笑道:“自家親兄弟,哪來的這般多的禮數。”
李恪和李泰兄弟當著群臣的麵一團和氣,仿佛真就是親密無間的手足一般?實際上圍觀的眾人誰都知道,這兩兄弟私底下互不對付?在朝堂之上明爭暗鬥多年,恐怕就差兵戎相見了。
李恪到此?薛仁貴便帶著東宮衛率擋在了李恪的身前,將李恪和李泰與送行的眾人隔開了?眾人也都識趣?紛紛退開了。
眾人退下後?李恪和李泰並肩而立,兩人雖然是手足兄弟,但話說的卻不多,以往兩人也頗為疏遠,兩人相處時先是一陣短暫沉悶後,還是李泰先開了口。
李泰笑道:“你我雖是宗室兄弟,但卻本無太多交情,話說的更是不多,倒是難為兄長還專程跑這一趟了。”
因為儲位之事,李恪和李泰從來不和,不止是過去,哪怕是在結果已定的現在和將來,也同樣不會有所緩解,此處並無旁人,李泰和李恪說話倒也不必太多忌諱。
李恪也笑道:“四郎今日離京,天下人可都看著呢,你我份屬兄弟,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李泰道:“也是,你若是不送我這一程,父皇那邊恐怕你也不好交代吧。”
李恪搖了搖頭道:“倒也並非儘是因為父皇,當年兄長離京,我便曾在此相送,今日四郎之官,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吧。”
李恪說著,似乎又想起了當日送彆李承乾的場景,不禁對李泰感歎道:“兩年多前,我曾在此送兄長南下黔州,今日又在此送你前往洛陽,短短數載,已經物非人非了。”
李泰聞言,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若是擱在三年前,誰能想到今日。”
三年前,李承乾還是太子,李恪隻是楚王,而李泰和李恪同樣還有一爭之力,可現在時間過去不過三載,東宮易主,就連他李泰也要被外放出京,去洛陽之官了。
李泰的話不過隨口而發,聽著是有幾分歎息,但細細品來也不免有幾分不甘的味道,不過想來也是,謀奪儲位多年,一朝事敗,有些不甘也都是難免的。
李恪道:“過去了,便就過去了,何必再拘泥不放,反倒讓自己不痛快。”
李泰看著李恪,又想起了什麼,對李恪問道:“事情過了便就過了,隻是我有一事一直不明,困擾在我心中也有些時日了,如今我將遠行,日後恐也再難回京,不知兄長可否為我解惑?”
李恪道:“不知是何事,四郎但問便是,能說的我自會說,不能說的也絕不會開口。”
李恪的話說的直白,並不好聽,但也是實情,李恪和李泰之間自然不可能是知無不言的。
李泰也沒把李恪的話放在心上,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李泰對李恪問道:“秘書丞段延芳可是你的人?”
李泰離京是早晚的事情,但李世民會如此突然地下旨著李泰離京,這和元日朝會之上段延芳為李泰請功,請封李泰為雍王脫不得關係。
李泰是對李恪的太子之位抱有野心,所以李世民外放李泰並無不妥,更不曾冤枉了他,但封雍王的事情絕對不是他的注意,他從不曾謀劃過此事。
請封李泰為雍王,和李世民外放李泰之官,這本是兩碼事情,李世民外放李泰給出的原因也是李泰年歲已滿,而不是因為雍王之事,但明眼人都知道,就是請封雍王之事刺激了李世民對李泰奪儲的擔憂,這才倉促下旨外放,所以對於此事李泰不可能不在意。
李恪知道李泰的意思,但李恪並不直接回答李泰的話,隻是回道:“四郎恐怕記差了,段延芳在秘書省供職,不是東宮屬官。”
李恪所言看似回答了李泰的話,實際上卻和李泰所問的根本不是一個意思,朝中人人皆知段延芳官拜秘書丞,李恪根本就是所答非意。
但通過李恪的回答,李泰隱約也猜到了結果,如果段延芳不是李恪的人,李恪理當斷然否絕,但李恪說的卻是段延芳不是東宮屬官,這是不是意味著李恪認下了此事呢?
李泰感歎道:“當初在朝堂上是我得意忘形,竟被人尋出了如此大的破綻,實在可笑。論這份定性和城府,我不如兄長多矣。”
李恪擺了擺手笑道:“你有你的去處,我也有我的去處,四郎此去洛陽得享富貴清閒,有時我也羨慕地緊啊。”
儲君便意味著責任,自打李恪被立為太子後,尤其是近一年多以來,李恪比起以往為楚王時繁忙了不知多少,也沒了以往的閒暇。
李恪這麼說,李泰也就知道李恪的意思,也就不再多問了,對李恪拱手道:“兄長國務繁忙,那小弟也不耽誤兄長的時間,小弟這就去了,來日若有機會,洛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