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依李恪的意思,他為儲君,蘇定方為邊帥,他輕易是不便在京中見蘇定方的,但如今卻不同了,如今李世民向李恪表明了自己的用意,那李恪和李世民就需當著關隴門閥的麵表露出對蘇定方此行的支持,才能叫他們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李世民下旨,而李恪則親自送行,隻要關隴門閥知道這樣的消息,他們自然就清楚了李世民父子的態度。
長安城,天街。
“年關將至,再有不到一月便是新年元日了,正是闔家團聚之時,本不該此時使你西行,但李襲譽已被罷官免職,涼州乃西北重鎮,不可無帥,隻能辛苦你了。”天街之上,李恪和蘇定方策馬並肩而行,李恪當先開口對蘇定方道。
蘇定方回道:“太子言重了,陛下和太子命末將急赴涼州是對末將的信任,末將感激尚且不及,又何來辛苦一說。”
李恪道:“定方此去涼州,長安家中之事不必憂心,本宮已經行文弘文館,明歲之初慶節便可入弘文館坐習,和宗室並功臣子弟一同習文,有一眾大儒教著,必不會差了。還有府上若有什麼事情,隻管使夫人或慶節來尋太子妃便可,不必客氣。”
蘇定方隨李恪自突厥南歸後方才成家,可謂中年得子,其長子慶節年才八歲,還是孩童,李恪擔心蘇定方在外思及幼子,多有憂心,故而有此一言。
蘇定方笑道:“犬子年幼,末將最擔心的便是犬子,如今有了有殿下這句話,末將再無後顧之憂。”
“如此便好。”
李恪點了點頭,又對蘇定方問道:“定方此次西去,心中可有什麼章程?”
蘇定方並未直接回李恪的話,而是頓了頓,先問道:“吐蕃高原,當真便如太子所言這般難登嗎?”
蘇定方是河北人,本就是悍勇之將,再加之他在大漠多年,戍邊苦寒之地,在他自己看來,什麼樣的艱難環境他沒有經曆過,區區一個吐蕃為何便叫李恪如此謹慎。
李恪回道:“本宮所言,沒有絲毫虛誇,高原之上的真實情況甚至可能比本宮說的猶有過之。就在月餘之前,執失思力曾奉父皇之命遣一隊斥候扮作商旅前往高原查探,結果二十餘人上了高原,還沒到邏些就已經病重過半,活著回來的不過三人。”
蘇定方聽著李恪的話,臉色慢慢地凝重了起來。
執失思力是自京中調去的,那他所率的士卒自然就是大唐最為精銳的禁軍,而斥候又是禁軍中最是精銳,體況最好的,若是連禁軍斥候都遭不住高原氣候,那旁人便更不成了。
蘇定方思慮了片刻,回道:“若是如此,末將以為當先練兵馬,而後熟知地形,當徐徐圖之。”
李恪聞言,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本宮便放心了,吐蕃之中雖尚無名將,但亦不可輕視,要定吐蕃,其難更勝薛延陀。”
蘇定方應道:“末將清楚,末將謝殿下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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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送著蘇定方出城,正在談論著吐蕃之事,而就在此時,李恪正一抬眼,恰巧便在不遠處看到了一隊身著吐蕃服飾的吐蕃男子正迎麵而來,而在這對吐蕃人的最前,正是禮部侍郎長孫衝。
李恪看到了長孫衝,長孫衝自然也看到了李恪,長孫衝見得李恪和蘇定方當麵,下馬拜道:“禮部侍郎長孫衝拜見太子,拜見大將軍。”
李恪抬了抬手,示意長孫衝起身,好奇地對長孫衝問道:“子敬,這些是何人?”
長孫衝起身回道:“這些都是今歲吐蕃前來我大唐朝貢的吐蕃使節。”
去歲之初,吐蕃東侵,大唐與吐蕃在鬆洲一戰,吐蕃畏大唐兵鋒而退,而此戰之後吐蕃便遣人求和,這些人便是求和後鬆讚乾布遣來朝貢的使節了。
長孫衝之言才落,這些吐蕃人哪還不知李恪的身份,李恪身前的吐蕃使節便連忙一齊行吐蕃禮節,對李恪伏地拜道:“外臣等拜見大唐太子。”
李恪點了點頭,著下拜的吐蕃使節起身,而後待他們起身後,李恪放眼望向了他們,就在他們的最前,領頭的一個神態和藹,留著長須,身形高壯的中年男子一下子就吸引了李恪的注意。
長孫衝看著李恪正盯向此人,於是對李恪介紹道:“太子,這位便是受吐蕃讚普前來拜見陛下的使臣祿東讚。”
李恪抬了抬手,示意長孫衝不必多言,而後笑道:“子敬無需多講,這位使節本宮恐怕比你更熟悉,加布噶爾家子弟,吐蕃大相芒相鬆囊之子祿東讚,本宮說的可是?”
李恪之言一出,不止是長孫衝神色驚訝,祿東讚臉上的訝色更重,誰能想到,堂堂大唐太子,竟會對吐蕃臣子祿東讚的底細如此熟悉。
祿東讚問道:“太子也知外臣?”
李恪道:“閣下三回舌戰,逼娶泥波羅光胄王之尺尊公主,本宮豈會不知。”
祿東讚為鬆讚乾布舌戰光胄王,逼娶尺尊公主之事在吐蕃確也是要事,在高原傳之甚廣,李恪知道此事也不奇怪,若是李恪因此在對祿東讚有所熟悉,也在常理之中,祿東讚倒也安心了幾分。
祿東讚謙虛著笑道:“外臣能為讚普迎娶尺尊公主,多賴吐蕃能臣瓊波邦色出策,外臣不過跑跑腿罷了,叫太子見笑了。”
祿東讚本是謙虛之語,也是不希望李恪太過關注自己,但李恪聽了祿東讚的話卻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
李恪對祿東讚道:“閣下所言差矣,瓊波邦色仗著手握後藏勢力在吐蕃拿大,看似權傾朝野,連你們讚普都要讓他三分,實則暗地裡早就為讚普所不容,早晚必亡,倒是閣下你,一向和你們讚普交好,引為肱骨,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恪的話入耳,祿東讚臉上的笑意頓時隱去了,祿東讚抬頭看著李恪的模樣,如視鬼魅。
李恪方才多言,是多少吐蕃高官都不知道的事情,為何李恪一個外人,身在數千裡之外,竟能對吐蕃的機密之事這般清楚?
一瞬間,祿東讚不隻覺得李恪其人高深莫測,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此行來長安是否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