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和以蘭陵蕭氏為首的江南世家交好,故而關隴門閥中除了弘農楊氏等寥寥數家外,餘者從來不買李恪的賬,今日這一步對於李恪而言確也是難得的機會,立足隴右,遙製關中。
故而李恪也對此事頗為重視,以致甘願親自來長安城外見一麵蘇定方,麵授機宜。
李恪見完蘇定方後便命人駕車回城,徑直回了東宮,而當李恪回到東宮後,太子妃武媚娘正在光天殿中候著他。
“三郎回來了。”李恪一進光天殿,武媚娘便迎上前去,對李恪道。
“恩,其間可曾有人來宮中見我?”李恪點了點頭,脫下外袍,遞到了殿中侍婢的手中,而後走到了靠著火爐的錦塌上坐下,對武媚娘道。
武媚娘回道:“大理寺少卿孫伏伽早先來求見三郎,被我以三郎身子不適,正在歇息給擋了回去。”
李恪問道:“孫伏伽來見我所為何事?”
武媚娘道:“倒也不是什麼緊要之事,還不是和以往一樣,是為幾個案子複議之事請示三郎。”
東宮奉李世民之命協理刑訴之事,理論上來說大理寺和刑部都屬東宮統轄,大理寺事有不決的來請示李恪的意思也是應當的。
李恪問道:“案子如何,可有什麼錯漏之處?”
武媚娘回道:“並無不妥之處,我已經為三郎草擬好了回奏,三郎如往常照批了就是。”
李恪道:“好,那便按你的意思來。”
李恪說完,坐了半日的馬車似已有些疲憊之態,便靠在錦塌上便慢慢躺了下來。
武媚娘見狀,慢慢走到李恪的身後,抬手為李恪輕輕按壓著太陽穴,問道:“三郎可曾見到了定方?”
李恪回道:“自然是見到了,該說的我已同他交代過了,明日朝會之上當無大礙。”
武媚娘看著李恪的模樣,眉宇間沒有絲毫舒緩的意思,於是問道:“三郎似乎還在擔心此事?”
李恪道:“定方不比李績、張公瑾,李績和張公瑾他們雖然都是我的舊部,曾在我麾下效力,但卻也都是天策府舊臣,雖與我親近,朝上也會為我張目,但對父皇卻也是忠心耿耿,父皇用他們自然放心。
可定方隨我多年,是我一手提拔的,定方是我的心腹,此事天下皆知,父皇為何會把定方突然從漠北調去涼州,實在是叫我費解啊?莫不是對我不放心,可父皇若是對我不放心,隻管調了定方去內州便是,為何還去手握重兵的涼州呢?”
涼州都督坐於武威,防備西北,節製隴右並河西數州兵馬,再加之轄下的吐穀渾部,手握重兵,可謂西北武臣第一,李世民調了蘇定方去涼州,也沒有削勢的意思,若說李世民想借此削弱東宮的勢力,實在是說不通啊。
武媚娘想了想,搖頭道:“我以為父皇如此作為絕非是為了削咱們東宮的勢,父皇既已立三郎為太子,便是有意傳天下於三郎,總歸是要給三郎培養些潛邸功臣的,父皇調馬周、王玄策入東宮便是明證。”
大唐立國二十載,無論是地方還是朝廷,威望極重又手握重兵的大將大有人在。
李世民既有意在將來將皇位傳於李恪,未免將來李恪登基後受功臣掣肘甚至威脅,在不威脅皇權的合理範圍內就不會太過刻意打壓東宮,打壓親近李恪的勢力,叫李恪將來陷於被動,故而也不會在明麵上打壓身為李恪心腹的蘇定方。
李恪問道:“那媚娘的意思是?”
武媚娘回道:“會不會是父皇之意本就不在東宮呢?”
李恪不解地問道:“定方隨我十餘載,普天之下誰都知道定方和我親近,父皇的意思若不在東宮,為何要提早調回定方呢?”
武媚娘沉思了片刻,並未回答李恪的話,而是反問道:“三郎行伍多年,應當知道,西北軍中將領,除開臨時掛帥的各道的行軍總管外,凡州部都督多為關隴人或宗室子弟,少有用河北人為都督的吧。”
關隴貴族門閥本就是靠軍功起家,勢力最大,未免旁人威脅到自己,故而也最是排外,尤其是各地世家門閥對本州的軍事首官都督的人選更是在意。
自大唐立國至今,凡前往關隴一代統軍的將領,除了臨時掛帥出征的各道行軍總管外,凡是常駐地方的各州都督,未免上下不和,都需斟酌人選,要麼是用李道宗這樣的宗室子弟,要麼就是李襲譽這樣的關隴子弟,少有旁人。
蘇定方是河北人,他若是去了涼州統軍,涼州地方的世家門閥未必會買蘇定方的帳,而且涼州世家門閥縱橫,不弱關中,蘇定方一個河北人去了,恐怕不易。
“原來如此。”
李恪聽著武媚娘的話的話,在短暫的思慮之後突然坐起身子,開了口。
李恪對武媚娘道:“聽媚娘之言,我似乎知道父皇為何要擇定方為涼州都督了。”
武媚娘接著李恪的話到:“關隴門閥壟斷西北,權勢過大,父皇多半已經有些憂心了,此番調定方前往涼州,說不得便有借此打擊關隴門閥的意思。”
李恪點了點頭道:“不錯,關隴門閥勢力太大,凡潼關以西,三百餘折衝府,折衝校尉並以上官職,八成都是關隴門閥的人在擔著,父皇怎能放心。父皇此次借調定方為涼州都督的機會,多半是要給關隴門閥的人一個下馬威了。”
武媚娘道:“關隴門閥勢力極大,然父皇開國創圖已近二十載,昔年隨父皇征戰南北的大將,老邁的老邁,外鎮的外鎮,就算尚在長安的,也沒有幾人還能有定方這般心氣和本事了,再加上定方背後有東宮支持,父皇不用定方,還能用誰?”
正如武媚娘所言,當年隨李世民征戰開國的功臣大多已年近五旬,雖然餘威猶在,但精力必是不及當年了,又如何能把他們放到隴右。要打破如今關隴的門閥壟斷的局麵,相較之下身後站著太子李恪的蘇定方就是最好的選擇。
其一蘇定方有功勳在身,無論能力還是名望為一涼州都督都綽綽有餘;其二蘇定方為李恪舊將,在朝堂之上有李恪相助,就算關隴門閥的人想為難他也需掂一掂自己的份量。
李恪讚歎道:“好一個之計,調定方為涼州都督,既換下空無作為的李襲譽,以期西定吐蕃,還能借定方和東宮的手來打壓關隴門閥,父皇好手段,論及帝王心術,我終究比父皇還是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