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站在殿下,聽著李世民的話,已經猜到了李世民的意思。李世民所說的事情隻怕就是楚王府世鎮淮南之事了。
果然,正如李恪所猜想的那般,李世民對李恪,也是殿中的群臣道:“今歲之初,天降異象,白虹貫日,禍起東南,幸得楚王南下,坐鎮揚州,治淮水,平內亂,方解此禍。淮南能有今日之定,多賴楚王之功。”
李恪聞言,俯身拜道:“淮南能定絕非兒臣一人之功,若無蔡國公與淮南各州縣、軍府相助,恐怕兒臣也難挽局勢。”
李世民道:“此番楚王南下之功朕與朝中眾臣都看在眼中,旁人之功當賞,楚王之功更當賞。”
李世民說著,頓了頓,接著道:“淮南安定,乃我兒身不顧己之功,淮南百姓愛戴我兒多矣,朕欲效先朝舊例,賜封你就藩揚州,永鎮淮南,你可願否?”
李世民有意命李恪就藩淮南之事並非絕密,或者說,李世民自己本就有意借李恪就藩之事試探群臣的態度,以便日後諸子分封。
其實此事,早在昨日李世民便已經在政事堂中與三省的諸位宰輔商議過。蓋因揚州偏安東南,兵微將寡,非王霸之地,而且此事之後有長孫無忌推波助瀾,更是長孫皇後的麵子,政事堂的諸位宰相也未曾力抗。
不過此事雖然多有朝中重臣已然知曉,但在此時,在朝堂之上提了出來,還是叫滿朝嘩然。
就藩不同於之官,自晉亡始,天下便已少聞藩王之說,大唐立國之初,亦循前例,未設藩王,縱有皇子外放,也隻是任職都督抑或是刺史之職,數年一調,故而此番李世民突然提及李恪封藩之事,難免叫群臣訝異。
但是很顯然,今日李恪封藩之事是李世民早與諸位宰相商議之後所言,並無與滿朝文武商議的意思。
李恪抬頭看了看,並未發現魏征這頭倔驢的蹤影,也算是明白看此事的經由。
滿朝文武中,反對分藩之事最激的莫過於魏征和李百藥兩人,而政事堂議事,非宰輔重臣不得入內,李百藥官拜禮部侍郎,雖是六部要員,卻不在宰輔之列,自然入不得政事堂,而魏征為侍中,倒是可入政事堂議事,可眼下他正奉皇命巡狩淮北,不在京中,又怎地說話。
魏征不在長安,有左右相之稱的尚書左、右仆射房玄齡和杜如晦又多得長孫皇後恩典,不便開口,再加上司空長孫無忌又為此事推波助瀾,此事在政事堂中自然就成了。
此事乾係重大,李恪若是應下,便意味著李恪便將南下,就藩揚州,至此世鎮淮南。這與李恪之官揚州大都督不同,之官揚州大都督或有返京的一日,但出京就藩,便輕易不得離開封地,更彆說回來長安了。
一時間,整個大殿中的人都看向了殿中的李恪,等待著李恪的回話,尤其是李恪身旁站著的李承乾更是如此。
李恪是李承乾儲位的最大威脅,他自然是盼著李恪應下此事,外鎮揚州,而李恪一旦外鎮,那他與儲君之位便算是徹底無緣了,李承乾的心腹大患自也就不複存在。
對於此事,其實李恪心裡也早有準備,李恪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猶豫,便對李世民回道:“承蒙父皇信重,命兒臣外鎮揚州,兒臣自當領命。”
李恪之言方落,整個大殿中頓時頓時一陣靜謐,落針可聞,甚至安靜地有些可怕,一時間眾臣臉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了。
李世民有意使李恪外鎮揚州,李恪竟是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這意味著什麼?是李恪就此甘願退出儲位之爭了嗎?抑或是李恪根本就沒有動過爭儲的心思,隻是想著老老實實地做他的賢王?
似乎就在李恪應了外鎮之事的一瞬間,整個大唐便風雲突變了,三國鼎立變成了楚漢之爭,剩下的自然就是魏王李泰還有太子李承乾了。
就在李恪應下的聲音傳到李承乾耳中的時候,李承乾的臉上也露出了幾乎抑製不住的笑意。
李恪退出儲位之爭,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儲君之位又穩固了幾分,李承乾焉能不喜。
“如此甚好,那待不日楚王冊妃,便可就藩揚州,此時便算是定下了。”李世民點了點頭,對朝中眾臣道。
在這個時候,滿朝文武已再無一人敢出來反對此事,畢竟這個時候誰若是敢處理反對此事,便是同李世民作對,同李承乾作對,同長孫家作對,此行與自尋死路又有何異?
如此一來,李恪外鎮揚州,就此退出儲位之爭一事似乎已經板上釘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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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散後,朝中的眾臣也都各懷心思,顯然是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太過詭異,眾臣們還未回過味來,一邊在出宮的宮道上走著,一邊低頭思索著方才大殿上發生地事情,還宛在夢中。
李恪剛出了兩儀殿,正沿著殿下的玉階往下走著,一個老者卻迎麵出現在了李恪的眼前。
“老臣溫彥博拜見殿下。”禦史大夫溫彥博走到了李恪的身前,拱手拜道。
李恪見得溫彥博當麵,臉上抬手虛扶起溫彥博,對溫彥博道:“溫大夫快快起身,溫大夫在此出現,莫非是專程等候本王而來?”
溫彥博回道:“老臣正是在此專等殿下。”
李恪不解地問道:“不知溫大夫在此等候本王所為何事?”
溫彥博道:“老臣在此是專為提醒殿下,殿下如今雖應下外鎮揚州之事,但朝堂之下人心叵測,近來朝中有多事,殿下尚需千萬仔細啊,莫再吃了虧。”
李恪於溫彥博有恩,溫彥博乃赤誠君子,一直對此事銘記於心,把李恪視作自家子侄來照拂,此番朝中局勢大變,溫彥博也是擔心李恪安危,這才專程留步於此,提醒李恪。
李恪問道:“溫大夫所言可以進來朝野中關於本王和太子間的傳聞?”
溫彥博點了點頭回道:“殿下與太子手足和睦,自是好事,隻是凡事大多非是捏造,唯空穴方可來風,有些話老臣為人臣子,不便多言,殿下明白便是。”
溫彥博的心意,李恪豈會不知,李恪看著溫彥博已經老邁地有些渾濁的雙眼,也微微有些動容。
李恪雙手輕輕握了握溫彥博的手掌,對溫彥博道:“溫大夫之情,李恪銘感腑內,隻是溫大夫但請寬心,李恪非是愚鈍之人,凡事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