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馬車的車耳下正懸武府木牌,宣告著這輛馬車主人的身份,而在這輛馬車的倒窗之上外雕雲紋,車簾兩側也是飾以青絲流蘇,如此修飾,絕非男子所乘,這馬車中坐著的必是女眷。
武家家大業大,府中女眷也是不少,但這諸多女眷之中,能與李恪有此情誼的除了武士彠的次女武媚娘,還能有誰?
“殿下還能矢口不認否?這武家小娘得知殿下東歸,可都追到城外來了。”秦懷道看著官道旁,眼前不遠處的武府馬車,對李恪嬉笑道。
李恪看著眼前的馬車,也知是何人在此專程候他,但心中卻也有些訝異。
初唐雖不比宋、明,男女大防沒有那般嚴密,但武媚娘畢竟是女子,專程乘府上的馬車出城送李恪,對於女子而言著實有些出格了。
“殿下稍待,我家小娘欲請殿下前往一敘,不知可否。”李恪看到武府的馬車,武媚娘的侍女自也看到了李恪,於是上前對李恪道。
“懷道且在此候我,我前往一會,片刻便回。”李恪不知武媚娘來此何意,李恪也不便多言,於是李恪看著一旁的秦懷道,笑了笑道。
武媚娘雖是武士彠之女,但以她的年紀,她來尋李恪多半也是為了私事,秦懷道身為臣下,依例不該插手,但李恪才遭逢劫難,秦懷道身為李恪麾下,自是以李恪安危為首,又怎會放心再叫李恪一人前往。
秦懷道道:“我可使右驍衛士卒周邊警戒,我隨殿下前往,可好?”
秦懷道的意思,李恪自然清楚,秦懷道職責所在,亦是情誼所係,李恪也不會叫他難做,於是道:“如此也好,隻是要辛苦堂堂小公爺做本王的跟班了。”
秦懷道渾不在意地笑道:“在把殿下安然送到君買手中之前,這跟班我是當定了。”
席君買才是楚王府衛率統領,李恪的近身護衛,待李恪回到了淮南,李恪的護衛之責自然就落回了席君買的身上,秦懷道才能稍許輕鬆些,但在此之前,他卻片刻大意不得。
李恪武府的侍女來到了武府的馬車之後,果然正如李恪所料,武府馬車之後站著的正是武媚娘。
“小女拜見殿下。”李恪應邀出現在了武媚娘的眼前,武媚娘看著眼前陌生卻又熟悉的少年郎,沒有半分的忸怩,倒是大大方方地對李恪屈膝行了個禮。
李恪笑了笑,親自上前將武媚娘扶起,對武媚娘笑道:“小娘快快起身。”
“謝殿下。”武媚娘起身謝道。
李恪看著武媚娘站起了身,問道:“小娘專程在此等候本王,不知所為何事?”
今日來此,武媚娘自是早已準備好了說辭的,可就當李恪發問時,武媚娘心中最先想到的卻不是她自己準備好的說辭,而是幾日前李叔對自己說過的話。
“這可惜這李公子家道中落,否則以他的人品和才乾,倒也是小娘良配。”
李叔的話還在武媚娘的腦海之中,但不過短短數日,卻一切都已變了。
數日前,那個流落嶺南,險些丟了性命的落魄少年一下子竟成了這大唐王朝屈指可數的人物,就連他貴為國公的阿爹,在他的麵前尚且禮敬有加,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唯唯諾諾。
現在的李恪站在武媚娘的麵前,仿佛天生便帶著耀目的光華,刺眼,她卻又忍不住去看。
武媚娘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李恪在她的眼中會是這般模樣,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親王身份。
一個空有一身文武,但卻落魄江湖的少年郎,絕不在武媚娘的眼中,而一個如齊王李佑那般光有著親王封號,卻名聲不顯的皇子她也同樣不看在眼中。
她不過十歲出頭,卻能力壓其兩位成年的兄長,叫武士彠歎出“你若為男,身後無憂”的話來,自然不比尋常。
“小女早聞殿下大名,敬慕非常,無奈近日匆匆得見,還未及細談,殿下便要東歸,臨彆前小女突然想起一事,自覺需得當麵告知殿下,故而趕來求見。”武媚娘稍稍一頓後,對李恪道。
李恪聞言,不解地問道:“不知是何要事,竟叫小娘專程來此?”
有女如武媚娘,她必然是驕傲的,她自幼聰慧,有才情,也有心機,她想的和要的都不同與尋常女子。
她時常隨其父出入書房,有意無意地會看到其父書案上的邸報,看到諸多朝中之事,有時她也會幻想著有朝一日,她若為女相,在朝堂之上縱橫捭闔的模樣。
一個才情甚高,自命更高的國公女,尋常男子又豈能入得她的眼,也隻唯獨李恪是個例外。
在自京中傳來的邸報之中,武媚娘看到的最多的名字便是楚王恪,議定年號,出質突厥,少掌驍衛,南下巡揚...這諸多的事情早就武媚娘的腦海中繪出了李恪的模樣,而當這個模樣真的以這樣親近的方式出現在武媚娘眼前時,武媚娘的心思便動了。
不過聰慧如武媚娘,她也很清楚,像李恪這樣的人,身旁的美人自然是少不了,若是光憑這一副漂亮的皮囊便想要李恪將他記在心中,另眼相看,這是絕無可能的,她要做的便是要李恪看到她與尋常女子都不相同的地方。
武媚娘道:“殿下終得東歸固然可喜,但有一事卻萬不可忘。”
聽著武媚娘的話,李恪對眼前這個千古獨此一人的女子更多了幾分興趣。
李恪問道:“不知卻是何事?”
武媚娘回道:“殿下東歸雖然不易,但若是就此安然回揚豈非是可惜了眼下的良機?殿下須知,這段時間盯著殿下的可不止是荊州的蕭梁餘孽,還有遠在長安的朝堂。”
李恪雖年少,但在朝堂已混跡多年,亦懂得離間之道,武媚娘之言一出,不過刹那,李恪便猜到了武媚娘話中之意。
此前李恪失蹤,朝堂早已人心動蕩,所想所思也都是淮南之事,而此時李恪東歸,若是就此安然回了淮南,此時便就隻是蕭梁餘孽之亂,僅此而已,可若是李恪在路上再發生些什麼,那其中可做的文章便大了,而這一點倒是李恪此前沒有想過的。
李恪抬頭看著眼前的武媚娘,心中不禁一動。
她太聰明了,十一歲,尋常人家女子正是玩鬨的時候,此時的武媚娘便有了這般心機。
這一刻,李恪便知,武媚娘之所以能為武則天,這一切絕不隻是曆史的巧合而已。
“武媚娘,此女斷不可輕之。”既是讚賞,亦是防備,李恪在心中對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