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韓浩陳述水賊頭領們所謂的暗抗,陶商倒是有了興趣。
“這話怎麼說?比如呢?”陶商一揚眉毛,垂詢韓浩。
韓浩笑嗬嗬為他解釋道:“這第一,駐守在吳郡各處的水賊駐軍們,盛憲不提供給他們糧草,隻言說是吳郡連年收成不佳、稅賦不齊、糧草不敷,沒有多餘的糧秣供養給刺史下派的郡兵了,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他也就這兩下子了。”陶商微笑著搖頭,頗有些感慨。
盛憲給各縣城的水賊們斷糧,這個手法早就在陶商的意料之內,這是最簡單也就直接有效的做法,簡單粗暴,分分鐘有效。
“沒有了糧草,那些駐縣的水軍中有人鬨事嗎?”陶商突然很想知道這些水寇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
韓浩使勁的點著頭:“當然有了!那些水賊當年在長江上都是以燒殺搶掠而聞名的,盛憲給他們斷了糧,他們自然不會答應的,據說嘩變了好幾次,卻都被那些水賊首領們摁了下去,盛憲巴不得他們嘩變,這樣就能以鎮壓的名頭直接出兵剿殺了。”
陶商笑道:“還算他們聰明,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接下來,那些水賊頭子,在盛憲那拿不到糧,應該是轉頭問我要了吧?”
韓浩拱手道:“什麼都瞞不過府君,確實是管我們要的。”
一聽到這話,陶商就恨的牙牙直癢。
雖說他也多少能理解那些水賊的處境,但盛憲那拿不著糧回身就問自己要,陶商感覺多少還是沾點欺負人。
陶商眉頭一揚,道:“給了嗎?”
韓浩點了點頭,道:“他們是府君當初親自受降的兵將,當然是要給的。”
“怎麼個給法?”
韓浩的眼睛飄向了對麵的那個人,笑道:“自然是按陳元龍教我的方法給的。”
陶商將頭又轉向了陳登。
這家夥,給韓浩出什麼餿主意了?把韓從事樂成那副熊樣。
卻見陳登禮貌的衝陶商一額首,耐心的解釋道:“在下也不曾用什麼特殊之法,就是每一次給糧,都是派甘寧,周泰,蔣欽等麾下的舊卒去送,並讓他們每次送糧的時候,都在糧車上大書府君的旗號,並將那些甘、周麾下的水賊們身著精甲美服,每次去之前,皆予以重賞,讓他們去送糧的時候,也好跟那些水寇們私下說說,跟著甘寧和周泰,直接進了我金陵中軍的好處究竟有多少……”
陶商聽了陳登的話,直接用四個字給評價了他此計的功績。
“乾的漂亮!”
在陶商的眼中,陳登著實是壞到掉渣了,讓甘寧和周泰麾下的水賊們去送糧,打上旗號告訴那些水賊嘍囉們,糧食是他陶商拿的,讓他們對陶商心中產生感恩之情。
而這些身著精甲,拿著重賞,在金陵過著大好日子的水賊們每一次送糧,少不得都得跟他們那些舊日的水賊同行們吹吹牛逼。
什麼老張過的怎麼樣,老李現在乾什麼呢,老王多麼多麼有出息……等等雲雲。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一次兩次也就那麼樣子了,但這時間一長,陶商拿腳指頭也會想的出來,那些跟隨頭領在吳郡駐地的原水賊兵馬,一定會大有怨氣。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們一般很少會去嫉妒那些不認識的有錢富豪,卻偏偏喜歡嫉妒身邊認識的那些小富之家。
換成誰誰也不平衡,同樣是投靠在陶商手下地下的水賊,甘寧和周泰的手下跟隨陶商駐紮在金陵城,當了水軍,一個比一個活的精神,一個比一個像人……反觀剩下的那些傻吊頭領,私心甚重,非要獨立治縣,現在倒是好——首領們倒是獨立了,可底下的兵呢?一個個左右不是人,當兵當的還得要靠彆人接濟!一天天活的跟要飯的似的,這日子反倒不如當賊的時候舒坦了。
時間一長,那些水賊崽子和他們執意要獨立郡縣的首領,勢必要離心離德。
這就是所謂的分化啊。
陳登這老小子,損到家了。
“盛憲對付我的招數,應該不是隻有這一招斷糧吧?若是隻有這點能耐,他隻怕是也做不得這麼長時間吳郡的太守了。”陶商繼續詢問。
韓浩額首回答:“府君英明,盛憲除了限製吳郡下屬縣城駐軍的糧秣之外,還給他們下了一劑猛藥——便是讓駐紮在各縣的兵馬,討伐吳郡境內的山越渠帥。”
韓浩口中所言的山越,並不是單一的指住在山中的越人後裔亦或是江南土著。
不論是什麼樣的山民亦或是土著,對於江南各地的郡守和縣長來說,即使是不好管理,也屬於下轄的治民,有時候就算是招惹不起,那隻要不反叛,就可以容忍。
但山越中的首領,一旦掛上了渠帥兩個字,就不太好聽了。
說白了,跟張角那一類的造反派無異,屬於純純的地方賊寇。
東漢末年,吏治貪腐不止,再加上群雄割據,兵連禍劫,很多底層人民為了逃避戰禍,竟是舉家斷戶的遷入深山中,有的看破了紅塵的豪強大族也往往合宗入山,甚至發展成匪盜。
這是一種普遍的現象,而江南之地,由於對山民和土著遺族的歧視,有時候也將這一部分統一稱之位山越,二者時常互用,但實則在性質上卻絕不相同,山越宗賊的叫法,有時候,指的其實是漢族的地方叛逆領袖。
而盛憲讓駐紮在吳郡各地的賊首,去討伐吳郡本地的山越渠帥,說白了,這根本就是借刀殺人,憑那些水賊的實力根本就不可能做的到。
江南各地,山越宗賊皆有,但就目前來講,實力最大的兩支山越宗賊都是在吳郡境內。
一個是徑縣附近的山越渠帥祖郎,他自打入山當了山越之後,便一直活動於宛陵地區,與東漢政府作對。
直到陶商接手丹陽郡後,帶來了以許褚,徐晃,徐榮,陶基等一係列猛將之後,威震丹陽郡四方,使金陵城大治。
祖郎再牛逼,也不太敢在擊敗了袁術十萬之眾的金陵軍麵前嘚瑟,隨即東移,將麾下的宗賊,向吳縣的所在地轉移。
而吳郡的本地,則是有一支更強大的山越宗賊。
麾下擁有一萬人眾的嚴白虎!
依照陶商目前的實力,嚴白虎就算是有一萬宗賊之眾,但也就是隻能跟地方的縣兵或是其他的山越渠帥裝裝蛋,在金陵城的兵馬麵前,嚴白虎連個響屁都算不上。
他最多就算是個蔫屁。
但對那些分散在各縣的水賊來說,擁有一萬人的嚴白虎基本就算是天了。
更不可能相提並論的是,那些水賊,當年的一身本領可是在長江上練出來的,打水戰他們所向無敵,可如實跟嚴白虎打山戰……
估計嚴白虎能把他們各個都栽在山坡上,綠柳常青。
盛憲這一手借刀殺人,著實是施展的妙啊。
不過陶商倒是感覺很有意思。
盛憲若是連這兩下子破解之道都沒有,他著實也就沒有資格讓自己親自陪他過招了,或許陶商隻需派陳登,郭嘉二人中的一個設計收拾他就穩穩的足夠。
不過眼下,陶商倒還真是想會一會吳郡太守盛憲。
似乎是看出來陶商的想法,陳登隨即諫言道:“府君無需憂慮,以登對這些水賊的了解,盛憲給他們設下了如此之大的一個圈套,這些水賊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最優先的還是會向府君求救。”
韓浩亦是撫掌道:“如此也好,屆時府君以支援地方縣兵為名,讓揚州刺史劉繇起書一封,允許府君出兵入吳郡境內剿匪,討伐山越宗賊!府君順勢入吳郡,一則拾掇那些當日不肯真心歸附的水賊頭領,收攏他們麾下的士卒們歸心,二則用平定山越的借口,一舉拿下盛憲,取得吳郡!”
陳登沉吟了片刻,在一旁補充道:“盛憲雖是文人,但卻是和孔融齊名的名士,能不與他動手最好,最好是不戰而屈其之兵。”
陶商笑嗬嗬的伸出手指頭,道:“這事我記下了……不過,陶某認為還有第三點,我此番名義上是出兵掃蕩宗賊,但實則確是要借機一舉出擊,直取下邳國!”
陳登聞言笑了:“聲東擊西,笮融那邊以為府君去吳郡是收拾山越,其實府君真的目的,卻是那個崇尚佛理的假僧是嗎?”
陶商笑著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沒有時間在南方的三郡之地過多的牽扯,消磨時間……一定要乘著這次時機,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三郡,安撫後方。”
……
……
按照陳登的設想,駐紮在吳郡的水賊,以劉寨主為首的,果然是聯名向丹陽郡發來了求援信,不過求援信的內容在本質上與陶商和陳登事先猜想的,有些許的不同之處。
水賊頭子們乾了一件愚蠢的事,著實是讓陶商哭笑不得。
盛憲命令駐紮在各縣的駐軍討伐吳郡境內的山越渠帥,這條件對於這些水賊來說,的確是太過苛刻。
山越宗賊全都藏在了山林中難以尋找的地方,就是能夠找到,一時之間那麼多的山越宗賊,又如何能除的儘?況且他們還不善於山戰!
在盛憲的威逼之下,水賊頭子們想出了一個蠢的不能再蠢的辦法了。
他們各自假意出兵,在山中晃蕩了一圈,來了一個國慶七天山中遊。
然後水賊們回去後,直接就向盛憲稟報,說是從宛陵遷移至吳郡的山越軍眾以及其首領祖郎,在這次出兵中,已經被己方在七日時間內蕩平了。
謊報軍功,真特麼是蠢的不能再蠢的辦法,這種事,也隻有這些水賊頭子能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