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善保命之人(1 / 1)

董卓的大軍開拔出了長安,此刻已是兵至首陽山的地界。

而在董卓的中軍中,奉將令替董卓執掌三軍的鎮軍主將,乃是涼州軍係的第一大將李傕。

李傕乃是董卓軍中,排名第一的善戰猛將,其人作戰不但極為勇猛,而且頗有些韜略軍機,按照當時長史劉艾的說法,李傕的用兵之能,應當是不在孫堅之下。

當然,這種個人性質的看法,亦是存在他的個體性和偏見性。

但毋庸置疑的,李傕在涼州諸將當中,確實是首屈一指的存在,無論是其實力還是地位,皆非其他諸人可比。

也正因為這個能力和地位,使得李傕在西涼軍中有非常多的朋友,他的關係網大的幾乎是覆蓋了整個西涼軍的各處軍營。

然而,雖然有很多各級將官和李傕的關係都不錯,但依照李傕目前在涼州軍的地位,這些人大部分他都不太瞧得上眼,畢竟他的身份在那擺著呢,不是隨便什麼貓貓狗狗都能跟他稱兄道弟的。

但凡事皆有特例,終歸還是有一些官職不高的有才之士,還是能夠讓李傕欣賞的,並願意折結與之相交。

董卓的女婿牛輔營中就有一個,他在李傕的眼中很重要,也受到了他的認可。

此人就是討虜校尉賈詡。

賈詡四十六歲,奔五十走的人了,原先也曾當過涼州的名士,但後來就銷聲匿跡,不怎麼出名了,在官職上,賈詡做的也不是很高,很多人都覺得他渾渾噩噩的,一晃就晃成到這麼大的歲數了,著實是有些浪費了自家的資源。

在這個平均年齡不是跟高的社會,奔五十走的人,就已經可以算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了。

賈詡也是小士族中人,他用了一輩子時間做到個雜號校尉,成果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

這倒是不是賈詡沒有才乾,著實是他的性格太低調,也太陰沉,平素裡很少與人呼朋喚友,再加上他有意無意的,總是故意隱瞞學識,因而知道他本領的人並不太多。

李傕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知曉了賈詡的確實是有幾分本領,從那以後方才上了心思,特意與其之傾心相交。

而賈詡性格沉穩,心思詭異,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他也倒是默許了李傕上杆子的行為,畢竟多一個後台,自己的安全就多了一分的保障。

……

涼州軍屯紮在首陽山的傍晚,李傕拎著一壺酒,又來找賈詡嘮嗑了。

賈詡官居討虜校尉,乃是武官,不過有意思的是,他平日裡總是一副寒酸的文士打扮,除非是親臨戰爭,否則在軍中亦是如此,很少披甲。

這或許是他對自己文人身份的一種表現吧。

李傕也不用彆人通報,自顧自的就掀簾子走進了賈詡的帳篷,儘顯其臉皮之厚。

他大大咧咧的衝著賈詡一樂,道:“文和,乾嘛呢?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賈詡此刻正低著頭讀書,一聽李傕的聲音,埋在簡牘中的雙眸居然下意識的一翻白眼。

這廝怎麼又來了?身為中軍鎮將,他一天天怎麼就那麼閒呢?

賈詡的相貌很是普通,普通到乍一看去,跟一個快要抱孫子的莊稼漢沒什麼太大的區彆,扔到人堆裡立刻就找不到的那種。

賈詡放下手中的簡牘,站起身來,恭敬的施禮對李傕道:“在下見過上將軍,上將軍遠來,怎能也不派人知會在下一聲,我也好做些準備才是。”

李傕笑嗬嗬的揮了揮手,讓他無需拘禮。

他自己也不客氣,尋了個軟塌盤腿坐下,將酒往桌案上一撂,笑道:“咱倆之間還客氣個鳥?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這可是上好的宮廷禦酒,相國親賜的!”

賈詡的表情很平淡:“多謝將軍後意,您知道的,在下平日裡不飲酒。”

李傕笑嘻嘻的勸他:“今日有高興的事,說什麼你也得少量的喝點!”

賈詡使勁的搖了搖頭,他在這方麵,很有主見,不給任何人麵子。

“回上將軍的話,在下真的是不擅飲……不,應該說是不飲。而且這是在行軍中,縱然咱們西涼軍中無有禁酒令,但在下卻著實認為軍中飲酒乃不妥之舉。”

李傕暗自嘀咕,這半老頭子真是個沒情趣的。

不過李傕不生氣,他跟賈詡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知道他的性格著實古怪。

這老家夥看著很隨和,但實則卻極有原則,不願意乾的事真就是從來都不乾,閻王爺勸也不好使。

他不但不喝酒,甚至還不怎麼吃肉,一天天跟修仙似的,也不知道練的什麼成仙的大法。

不過有意思的是,賈詡不願意乾的這些人,都是一些生活小事,觸怒不到上司逆鱗,頂多就是覺得他人有些死板罷了。

“文和,我怎麼就不明白呢?這酒和肉,是多好的東西啊!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試試呢!如今天下大亂,土地荒蕪,關東諸州有很多地方甚至是顆粒無收,有些百姓甚至易子相食!能在這亂世之中吃上一口酒肉,乃是多少人夢中之事,你可倒好,有好貨擺在眼前,卻是連碰都不碰一下……你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什麼不願意吃喝?”

賈詡隨口說了一句:“死的快。”

“啊?”李傕聞言頓時懵了。

賈詡給李傕倒了一觴水,遞過去道:“酒肉之物,上癮傷身,食之過量,容易減壽數,亦是容易亂神誌,因而不食。”

李傕拿過觴來,喝了一口道:“酒肉折壽?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那你少吃點唄?”

賈詡搖了搖頭,表情木訥,猶如石頭一樣不近人情:“一旦上癮,那便不是自己說了算的,索性不如就不吃。”

“你對自己倒是夠狠!”李傕放下了酒盞,笑道:“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一個好消息。”

賈詡長歎口氣,似是有些無奈:“上將軍,在下不是曾跟您說過,在下任職於牛中郎將的麾下,您若是有事找我,派人知會一聲,約定時辰地點……您這麼直接過來,回頭若是讓牛中郎將知道,在下這邊委實不太好過。”

“你也忒小心了!”

李傕不耐煩的一揮手,道:“牛輔跟本將,交情也算是可以,我來他軍中找一個校尉,他還能有什麼說道不成?……實在不行,回頭我找知會他一聲,直接把你調到我軍中任職得了,省得本將老是得這麼來回這麼跑,忒的麻煩!”

賈詡聞言沒吱聲,心中卻很是無奈。

對於李傕這種直來直去,張狂不羈的性子,賈詡說實話是真有點打心眼裡瞧不上。

換成原先,要他跟這樣的人交朋友,還不如讓他喝壺尿來的舒服。

但賈詡又偏偏沒辦法,誰讓自己還真就是得指著西涼軍的這些大爺們保命吃飯呢。

“上將軍今天來此,不知是有什麼事?”賈詡把話切入主題,他不想讓李傕在這裡無休止的打擾自己。

李傕笑嘻嘻的道:“我按照你的說法,聯合涼州軍的諸位將軍們借著呂布不進兵的事,在相國麵前諫言,說呂布私心甚重,有養寇自重,保存實力之嫌,相國果然是雷霆震怒,他老人家派人星夜前往中牟縣,寫書信深責呂布延誤戰機,並督促呂布出戰!嘿嘿,姓呂的這一次,可是有好果子吃了。”

賈詡聞言沒說話,隻是一皺眉:“相國發怒了?”

“是啊!”李傕顯得非常興奮:“相國當時怒火中燒,把桌案都給掀了。”

賈詡喝了一口水,眼睛眯了起來,腦中似是在飛快的運轉。

“您上次說的那個五石散,相國現在還吃嗎?”

李傕聞言一愣,不明白賈詡提起這東西乾什麼。

他尋思了下道:“應該是還在吃吧,我也隻是聽郭阿多提起過那麼一嘴,沒怎麼太過留意,怎麼,這事有蹊蹺?”

賈詡心下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但尋思來尋思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拉倒吧。

愛死不死的人,跟老夫有屁毛關係,不吃五石散,天天禍害身體,他也夠嗆能活多久。

一句話沒說好,再給自己惹上一身禍患。

賈詡沒有繼續在五石散的話題上停留,勸李傕道:“狀也告了,事也辦了,上將軍就穩下心來,好好的幫相國臨陣作戰便是。”

“彆呀!”

李傕似是對賈詡的這種說法極不認同,道:“我這心裡,倒是還有一個主意!這次特意來跟你商量……我這尋思,呂布這次出戰,若是勝了,也就罷了,可他若是敗了,我就再往相國那諫言一番,就說呂布對相國不滿,消極應戰,讓相國狠狠的再收拾他一下,你看怎麼樣?”

賈詡聽了這話,差點沒大耳刮子抽他。

合著你跑到我這來,要商量的大事,就是再告呂布一記告刁狀?

你把老夫當成什麼了?

賈詡麵無表情,深深的看了李傕一眼,道:“上將軍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

“好處?”李傕聞言愣了愣:“好處就是,能讓相國對呂布不滿啊。”

賈詡搖了搖頭:“相國已經對呂布不滿了,上將軍再加一把火,也不外如是而已,難道相國還能把呂布殺了?他還需要呂布為他執掌並州軍,就是再打再罵,也絕不會動呂布分毫……在下勸您一句,沒有意義的事,上將軍還是少做,真把呂布逼的太急了,暫時對您沒有什麼好處,還是那句話,上將軍此刻還是專心幫相國打好這仗便是了……還有,上將軍怕是誤解了在下對您諫言的真意,在下當初讓您邀請諸將彈劾呂布,不是要讓上將軍和呂布在相國麵前爭寵……而是要通過此事,確保上將軍您在涼州諸將當中的地位!相國在日,上將軍是涼州第一的大將,但相國已經六十多了,等相國百年之後,上將軍可曾想過自己當何去何從乎?”

李傕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很是坦然的道:“沒想過。”

饒是賈詡性格老辣彌堅,此刻也不由的升起一股抄菜刀砍人的衝動。

在涼州軍營中待久了,老夫的智慧遲早要被這群傻子帶跑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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