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的並州軍在中牟縣陳列,蓄意等待著三路諸侯的到來。
朱儁倉皇而逃,隻帶著十餘名親從,來到袁紹的軍中痛聲哭泣,陳訴其戰事之慘烈。
對於這位昔日的名將功臣,袁紹不敢怠慢,他一邊親自接待了朱儁,以好言相慰,許諾一定會為朱儁報仇。
然後袁紹便親自指揮著三路兵馬向著呂布軍而去。
麵的袁紹和曹操的兵馬,呂布倒是未將其看在眼中。
在呂溫侯的心中,現在的袁紹和曹操還和當初十餘路諸侯一同舉兵時一樣,不過都是疥癩之疾,成不得什麼氣候。
眾諸侯中,最勇武善戰的孫堅已經戰死了,剩下的這些人,又會有什麼能耐?
不過事實證明,呂布的想法錯的離譜了。
他已經與時代脫節了。
現在的袁、曹、陶三家的實力,與當年和他在虎牢關交戰之時,完全不可同日耳語。
袁、曹、陶三家軍馬在抵擋中牟縣之東時,隨即按兵不動。
袁紹命陶商和曹操將大寨各自安插在自己營寨的左右兩麵,成犄角之勢,自己則屯兵正東,直麵中牟縣的方向,靜候呂布的到來。
完全不是進攻的架勢——袁紹不急不緩,嚴陣以待,並沒有著急與呂布決戰,可以說是鬆散的一塌糊塗。
針對這一點,陶商心中有些納悶,隨即找郭嘉商議,揣摩袁紹的意圖。
陶商認為:按道理來說,並州軍身為敵軍的前部,雖然勇猛,但畢竟隻是敵方的一支部隊,若是等董卓的本部兵馬抵達之後,兩路軍馬合流,正麵相抗屬為不易,不乘著敵方主力兵馬未至而先破其前部,反而在靜靜的等待,實在是搞不明白袁紹在想些什麼。
郭嘉身為鬼才,卻是看的比陶商要透徹,他告訴陶商,袁紹現在乃是在謀人,而不是在謀軍。
袁紹此刻已經是今非昔比,他麾下不但是猛將諸多,而且天下中的士族謀臣,很多也群聚在其麾下,袁紹今日的安排,定然是有高人指點。
陶商不明其意,郭嘉隨即對陶商做出了解釋:
呂布表麵上雖然是前部先鋒,獨領一軍,但實則在西涼軍諸將的眼中,身為後來者的呂布曾得到了董卓莫大的恩寵,屬於被他們赤裸裸嫉妒那一類的——這樣的人必須孤立。
再加上董卓平日裡有意無意的製衡和挑唆,已經是將呂布推到了涼州諸將的對立麵。
袁紹讓三家軍馬陳列為犄角,表麵上看似鬆散不戰,實則確是嚴陣以待,甕中捉鱉。而呂布也不是等閒之輩,袁紹不動,呂布自然也不敢輕易進攻。
此間的態勢若是傳到後方,以西涼諸將和呂布關係,必然會在董卓麵前中傷呂布怯戰不進。
以董卓如今的暴戾性情,想都不會想,老賊一定會派人前來斥責呂布,屆時還會限時令呂布出戰。
如此一來,便等於攻守易位了。
己方三家兵馬比呂布軍要多,還是分成三路成犄角之勢布防,董卓斥責呂布出戰,三家兵馬轉攻為守,不但可以避開並州軍騎兵的長處,還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出麴義弓弩陣的威力。
而且呂布因為董卓的斥責轉守為攻,身上的壓力驟然增大,若是不勝,他麵臨的,隻怕就是西涼諸將們的又一番挑撥與抹黑。
袁紹此一番謀人之法,絕非等閒之人諫言。
郭嘉斷定,袁紹身邊現在定然是有高絕的智謀之士,而且其本領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而且很有肯能還不是一個。
如此,陳兵數日之後,呂布果然是坐不住了,一切都朝著袁紹的策略以及郭嘉猜度的方向發展。
呂布的後方,探子將軍前情報稟報給了董卓。
呂布按兵不動,與袁紹大軍對峙不戰,這一下子卻是正中了西涼諸將們的下懷。
董卓麾下的將領中,以李傕為首,張濟、樊稠、郭汜等人齊齊向董卓諫言,言說呂布平日裡,便對相國近年來待並州軍甚薄頗有些微詞,此番堅守不戰,任憑袁紹軍站住陣腳,肯定是有些詭異心思,請董卓多加小心,謹慎防備呂布的詭異心思。
而且李傕還向董卓陳述,袁紹軍後方通往兗州、冀州、徐州的糧道通順,並無任何阻礙,而且三家又都不缺糧,尤其冀州乃是天下糧倉,若要等袁、曹、陶三家糧草不敷,不戰自退,簡直就是可笑——如此,呂布到底在想些什麼,著實是不言而喻。
呂布一定是故意保存實力,不想讓嫡係的並州軍受到損失……其心可誅。
呂布當年,本就是在誅殺丁原後,率領並州軍將士投誠的董卓,在心性上乃屬虎狼,董卓對他本就是不太放心,所以近年來,才一直有意無意的限製呂布的發展,並刻意打壓分化。
如今事實擺在了眼前,再加上董卓每日服食五石散,精神亢奮,表麵上看起來神采奕奕,實則頭腦已經不甚清楚,於是老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派遣信使前往呂布的軍營,用書信將其一頓大罵,並勒令其擇日必須出戰,否則當以軍法處置。
呂布見了董卓的信箋,頭都大了。
雖然呂布不是很瞧得上關東諸侯的聯軍,但敵方此刻虛實不明,又固守營寨,倉促交手絕非上策。
而且呂布也確實有點小心思,他不想讓自己麾下的並州軍受到無端的損失……他琢磨著等一等,最好是董卓的主力兵馬到達之後,再行攻堅。
但董卓此刻軍令以下,便由不得呂布不從了。
在諸多無奈之下,呂布隻能選擇向袁紹的營寨進軍。
可如此一來,卻是正中袁紹的下懷!
三處以犄角之勢安紮的營寨,早在袁紹的安排下被設置的猶如鐵桶一般,防衛攻勢也做的極其嚴密,特彆是以麴義為主導,甘寧和於禁為輔助的三家弓弩營,攻勢犀利,誠可謂是騎兵克星。
呂布率領並州狼騎攻打三路諸侯大寨的第一天,就被三路人馬打的是铩羽而歸。
並州狼騎善使彎刀,機動力極強,若是在平原上與之正麵相對,幾乎沒有他們衝不破的敵陣。
但針對此點,袁紹早就做好了籌謀,他謹慎布防,並利用敵方的內訌,逼的呂布不得放棄優勢,化被動為主動。
並州狼騎雖然勇猛善戰,但跟幽州的白馬義從相比,也隻是各有短長,麴義的弓弩陣曾在平原戰場上,正麵射的公孫瓚**呲花,如今在有工勢的防禦下對付呂布的狼騎,其優勢更是不言而喻。
更何況有甘寧和於禁相助,這仗打的就更讓呂布窩心了。
在進攻了袁紹的大寨三次之後,呂布軍又留下了數百人的屍體並帶回了千餘傷兵回歸了本陣。
看著這些忠誠於自己的將士們,死的死,傷的傷,饒是呂布鐵血無情,此刻也變成了七竅玲瓏心……碎了一地
袁紹的弓弩,著實是太厲害了!
呂布打了多少年的仗,也沒見過這麼嚴密的弓弩防守,幾乎就是密不透風,毫無間隙可言。
率領這支弓弩營的人,到底是誰啊?
但呂布沒有功夫多想,仗已經打到了這種程度,不能讓麾下的將士們白白犧牲,今日一定要攻入袁軍的營寨!
於是,呂布組織的第四次強攻又一次開始了。
潑天的箭雨齊射,遮雲蔽日,天空都防備被其籠罩著,箭支夾雜著風勢,狠狠的撞擊在衝向袁軍營寨的並州軍身上,鮮血四濺,沙場殞命著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增加。
“咚咚咚咚~~!”
呂布軍的戰鼓在不停的擂動,攻堅軍由呂布麾下的第三號大將宋憲指揮。
問題是無論怎麼安排布置,宋憲指揮的兵將就是衝不到袁軍大寨前的三丈之內,袁軍的營寨前,已經留下了用肉眼數不清的屍體,而宋憲的臉上則是青筋暴露,眼珠子充血通紅,他惡狠狠的看著遠處固若金湯的袁軍大寨,雖然惱怒的不行,可就是無可奈何。
轟隆隆的戰鼓聲仿佛敲打在士卒們的心尖上,惹的人抓心撓肝,偏又憋的是好生難受。
呂布騎著嘶風赤兔馬來到了前軍,朝宋憲冷冷喝道:“宋憲!再帶五千將士進攻,一定要把袁紹的大寨給本將攻下來!”
宋憲重重點頭,高喝一聲:“諾!”
然後便見他挺直了腰,從隨從手中接過長槊,朝身後的將士們惡狠狠的道:“並州的兒郎們!與某再衝殺一回,誰若第一個攻進了袁紹的大寨,溫侯那裡重重有賞!殺啊!”
並州軍的將士都是虎狼之眾,三軍之中沒有一個貪生怕死的,而且在多年的磨煉下,都是極為好戰。
將士們聽了這話,眼睛都紅了。
“殺啊!!”
五千並州攻堅軍如一道黑壓壓的潮水,再一次的朝著袁紹的軍寨湧動而去。
呂布的眼中也冒出一股瘋狂的火焰,他一甩手中的方天畫戟,高聲大喝道:“後軍弓弩手,緊隨宋憲衝上,箭雨掩護!擂重鼓!為將士們助威!傳令下去,破袁之後,本將軍允許他們在附近的縣城屠城三日!”
並州軍將士們得到了可以屠城的酬勞許諾,表情愈發的興奮且瘋狂,通紅的眼珠裡泛出貪婪的欲望和冷冽的殺意,奔向袁軍大寨的腳步愈發迅速。
袁軍的工勢前陣,麴義、甘寧和於禁三人皆在。
麴義一臉傲氣的看著宋憲率軍再次衝來,半咪著眼睛跟睡著了似的,根本不發一令。
而寨內防守的士卒們亦是謹遵將領,麵對凶猛如狼、殺意衝天的並州軍,在沒有麴義命令的情況下,居然沒有一個士卒擅自做出動作。
哪怕就是敵人殺到麵前了,他們好似也隻會等待將領一樣,否則,便是任憑敵軍斬殺。
直到宋憲的攻堅軍離營寨近了一些,麴義才猛然睜開眼睛,沉穩大喝道:“持四石弓營,放箭!”
“唰唰唰!”
“三石弓營,放箭!”
“唰唰唰!
“兩石弓營,放箭!”
“弩兵營,射!”
“嗖嗖嗖!”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守護營寨的將士們各司其職,雖然忙碌卻不見絲毫慌亂,袁軍大寨前的空地上,一個個的並州軍士兵慘叫著栽倒在地,喊殺聲漸漸由強變弱。
就連宋憲本人,也被一箭射中肩膀,從馬上栽倒了下來。
遠遠觀戰的呂布見狀頓時臉色一白,指著跌下戰馬的宋憲喝道:“快!快救下宋憲!此乃本將之臂膀,不可有失也!”
呂布身後的親軍毫不猶豫衝進了戰場,冒著雨點般的箭雨,在用七八個人的性命為代價的前提下,半背半拖的,方才將宋憲救回了本陣。
並州軍又丟下了數百具屍體,無功而返,潮水般的湧上前,又如潮水般的向後方退去。
第四次攻勢又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