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兵反叛了,一夜之間便將吳景的募兵營寨給攻克了下來,營寨之內一片大亂,吳景麾下的士族四下奔走,無暇他顧。
吳景本人很是爭氣,光著屁股從帥帳逃跑,褲兜子底下呼呼竄風,結果還是沒跑了。
更值得玩味的是,吳景本人也不知是被哪個天殺的賊人打傷了腦部,一直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變成了植物人。
變亂事後,吳景便被找到他的手下連背帶拽的星夜帶去了丹陽郡守府。
可問題是,吳景此刻已經處於昏迷狀態,神鬼不知,在這種情況下,丹陽郡又當以何人為尊?
所謂群龍無首,在幾經考慮和萬般無奈下,吳景被他的一眾手下們運回了魯陽。
昂首挺胸走進去,一張擔架抬出來。
吳景的這趟短暫的上任之旅,著實是太神奇了。
……
……
魯陽,袁術的府邸。
袁術和孫堅同時站在床榻邊上,看著躺在床榻內昏迷不醒的吳景,兩位梟雄都是默默相對無言。
吳景的身邊,有一名醫官忙前忙後,正在對吳景的腦部進行著針灸治療。
一針一針的紮了下去後,醫官又仔細的觀察著吳景麵上的神色狀態,卻見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治不了啊。
醫官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對著袁術和孫堅分彆深施一禮,道:“吳府君的頭顱已遭受了重創,去了魂魄,屬下已經是儘了全力施救,怎奈……唉,實在是受傷太重,無力回天矣。”
孫堅一聽這話,渾身不由得開始發顫。
古代對於急性腦部受損的植物人這種病灶一般都沒有什麼有效的施救措施,根據當時的醫療水平與醫學知識儲備,也隻能是將這種病灶統統劃拉到被攝了魂魄,或是丟了魂魄的旁門學科中。
治不了的,就統統歸為神說。
而更加無可奈何的事,在沒有營養輸液的條件下,得了這種病的,一般人基本上就等於是判了死刑的。
袁術麵色陰霾的看著昏迷不醒的吳景,再斜眼瞅了瞅目瞪口呆的孫堅,袁公的麵上不知何時已經是罩上了一層寒霜。
“孫破虜啊,這就是你為袁某極力舉薦的人才?嗬嗬,真是厲害啊!你當初說你的這個小舅子頗具才乾,有些真本事,由他前往丹陽郡,必然能替袁某打開揚州的門戶……怎麼?這門戶就是這樣打開的?”
孫堅的麵上閃出了幾分尷尬,拱手道:“後將軍,我妻弟確實是有才華的,如今這般結果,定然是因為他驟得高位,一時間有些許忘形,方才被奸徒所害……這裡麵一定是有內情的!”
“有內情?”
袁術的臉因為憤怒,表情變的極度扭曲,咬牙切齒道:“袁某手下的軍侯帶回的消息,說你這妻弟是在韓水招募兵勇的時候,遭到了山民反叛,才變成了這般模樣!多少人親眼所見,還會有什麼內情?丟人啊!那周昕已經拱手將丹陽郡讓出來給他了,他卻被一群賤民給禍害成了這副德行,傳將出去,袁某的臉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擱!”
孫堅見袁術火氣很大,忙勸解道:“袁公勿惱,耽誤之急,是火速再派人前往丹陽郡接手郡務,以免為旁人所乘,這才是正經大事。”
袁術冷著臉沒有說話,而是從袖中取出了一份白絹,遞給了孫堅。
“不為旁人所乘?你自己看看吧。”
孫堅接了過來,展開細細的讀了一下上麵的內容,粗重的眉毛瞬間就擠到一塊去了。
“陶謙之子陶商,入駐了丹陽郡?”
袁術的笑容似嘲諷,又似無奈,道:“可不是麼?周昕讓丹陽郡給吳景,吳景自己把自己嘚瑟殘廢了,姓陶的本來就有天子的名詔敕封,現在丹陽郡空了,人家理所應當的就過來接掌了郡務,一切都是持之有故,到這個時候了,袁某還有什麼理由派人去替他?”
孫堅的表情也有些不太好看了:“袁公就打算讓陶謙白白的撿下這麼個大便宜?”
袁術氣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了:“我不讓他撿又能怎麼樣?人家姓陶的有朝廷的明詔敕封!即使如此,陶謙的兒子都他娘的沒敢來跟袁某搶城池!可眼下,是袁某自己的人不爭氣,自己把自己弄廢了,被手下人拿擔架抬了回來!扔下那十八個縣城空落落的沒人管,姓陶的可以說這是沒辦法了過來替袁某收拾爛攤子的!袁某現在彆說是怪他,說不得還得寫一封私信,派人送點禮品謝謝他才是呢!”
眼見袁術的怒氣已經達到了峰值,孫堅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無論如何,這事終歸還是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小舅子理虧。
“後將軍,此事怪我孫堅舉薦不當,還望袁公海涵。”
袁術深吸了一口氣,他此刻心中雖然窩火,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跟孫堅發發脾氣就算了,難道還真能將孫堅怎麼著?
眼下還有大事,需要用得著這位江東猛虎替自己打前哨。
“算了吧,丹陽郡就暫時先放在姓陶的手裡經管著,揚州的門戶,日後抽出手再去打開不遲,咱們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
孫堅聽袁術的語氣緩和,心下也是鬆了一口氣。
“文台啊,袁某已經表奏了你為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你回頭趕緊把境內的事務好好整頓一下,袁某還需用你去辦一件大事。”
孫堅的虎目中,精光驟然一閃即滅,緩緩言道:“袁公所謂的大事……為何?”
袁術長歎了口氣,搖頭道:“公孫瓚暗中派人送來書信,他已經南下擊破了一部分青州黃巾,並順勢進入了冀州邊境,哼,我袁家的那個家奴這一次可有事情要做了。”
袁術指的家奴,便是他一直不甚瞧的起的袁紹。
孫堅聞言沒吱聲。
袁術聯合公孫瓚南北呼應對抗袁紹,這是早就製定好的戰略方針,不足為奇,關鍵的事情應該是在後麵。
果然,便聽袁術繼續道:“隻是袁某沒有想到的是,那家奴居然也早就打好了算籌,上個月黑山軍的於毒率兵攻打濮陽,袁紹這廝居然乘機聯合了鮑信,二人一同表奏曹操接替東郡的王肱當了東郡太守,一起支持曹操入駐了東郡!這下可有意思了——東郡的曹操、濟北的鮑信、陳留的張邈、還有我那堂兄袁遺在山陽,他們四個連成一片,一起南向對我施壓!時不我待啊,袁某現在得趕緊收服更多的郡縣,增加賦稅兵源才可北向與之相抗。”
孫堅聞言沒有說話。
潁川的孔伷早就倒向了袁術一邊,自己前一段時間也幫他控製住了汝南郡。
袁術本想侵吞揚州,沒想到事出紕漏,通往揚州的門戶丹陽郡卻讓陶商給占住了。
袁術現在想要開辟疆土,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向東去占據九江郡和廬江郡兩個大郡,二是南向去取荊州。
依照孫堅對袁術貪婪程度的了解,東、南兩個方向的疆土,他哪一片也不會放過的。
果然,便聽袁術繼續道。
“九江郡的治所壽春和廬江郡的治所六安都離汝南不遠,我汝南袁氏之名,在其二郡也都是影響頗大,袁某若親自率兵前往,收服二郡的士族之心想必難度不會很大,此二郡由我本人去征討,絕無紕漏……難辦的是,這荊州新上任的刺史劉表卻是頗傾向與我袁氏的家奴聯合,文台,你得替我分憂啊。”
孫堅心下冷笑一聲,麵上卻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孫某為了袁公,赴湯蹈火亦無所懼,但汝南郡剛剛平定,沛國雖然在名義上是豫州的,但實際上卻在陶謙的掌握之中,還被他擅自劃成了徐州六郡國之一的泗水郡,梁國亦是被張邈和袁遺共同控製……特彆是潁川之地,孫某還不知道該不該動手,或是怎樣動手,豫州現在實乃是多事之秋,我怕我抽不出身替袁公分憂,唉,此事頗為難辦。”
袁術的眼睛微微眯起。
聞弦而知雅意,袁術和孫堅都是政治老油子。
袁術知道,孫堅的言下之意,是在借機跟他談條件——而條件的重點,還是在他適才話中的最後一句。
潁川郡!
孫堅既然當了豫州刺史,自然是想執掌豫州全境,而目前這種情況,除了被孫堅掌握在手裡的汝南郡外,沛國在陶謙那,不能隨便打,梁國被兗州各郡守從各個方向夾在了中間,就算是攻下來了,也會立刻被鮑信,張邈,袁遺、曹操等人打回去,沒什麼實際意義。
所以說,孫堅的意思,是想要弄掉孔伷,把潁川也劃到他名下治理。
當然了,或許也是想報當初討董時的一箭之仇。
袁術心中開始權衡起來。
眼下自己和袁紹明爭暗鬥的厲害,但袁紹目前的勢頭明顯比自己要猛!
而且這家奴的盟友極多:劉表剛剛上任有多少能耐暫且不論,光是袁紹在兗州安插的曹操、張邈、袁遺、鮑信這四小弟軍團,就夠袁術喝一壺的了。
當此紛亂時節,孫堅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他能打呀!
不論是乾劉表,還是揍袁紹在兗州的四個小弟,孔伷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領導指望不上的下屬,一般就隻有被犧牲的結局了。
權衡了好一會之後……
“行啊,你是豫州刺史,該怎麼辦你就怎辦吧。”袁術淡淡的開口,從側麵答應了孫堅的要求:“趕緊把豫州的事情處理一下,然後南下荊州!袁某不指望你能滅了劉表,但至少要把江夏郡給我奪下來!”
荊州有七個郡,其中人口最多的南陽郡在袁術手裡。
在荊州剩下的六個郡中,江夏郡對於袁術來說也是重中之重。
江夏郡的東麵,地接廬江郡,西北方接土汝南郡,東北方接土南陽郡。
如果孫堅能夠拿下江夏郡,而袁術又順利拿下廬江和九江郡,那袁術目前所掌握的所有郡縣,就可以完全的圈成一片,自成一大國。
而江夏郡現在的太守則是曆史上有名的“二十四孝”中的孝臣黃香之後,黃祖。
這樣的人,在孫堅的眼中,完全就是小兒科一樣,可謂手到擒來。
聽了袁術的安排後,孫堅嘴角掛起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我孫堅的騰達之日,終於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