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回來後,一定會懷疑穀中有內奸,而他第一個懷疑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
這就是適才一聽說郭大安全回來,楊奉驚慌失措的根本原因。
但楊奉的鬼心眼極多,在整個白波穀內,若論偷奸耍滑心思詭詐的人,楊奉當選了第二,這第一的位置隻怕就是懸之又懸,無人敢坐了。
定了定心神,楊奉裝出一副不明所以,渾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問郭大道:“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老四怎地受了這麼重的傷?!”
郭大緊緊的瞪視著楊奉,鼻子裡發出了重重的一聲“哼”響,咬牙切齒的開口道:“老二,我與老四和老五出穀打糧,到了附近的村莊,還沒等動手,便被漢軍四麵圍定……我與老四浴血拚殺,方才得脫此難,老五和諸多弟兄,卻都陷進去了,至今生死不明!”
楊奉心驚膽顫,一邊苦思對策,一邊在心中怒罵陶商真是個廢物,連這點屁事都搞不定。
“怎麼會這樣?”楊奉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駭然道:“官軍如何會知曉我們的意圖,並事先做下埋伏?”
郭大緊緊地盯著楊奉,咬著牙關道:“這也正是老子不明白的地方!二弟,當初說穀中糧草不夠的人,是你!勸老子出兵打野穀的人,是你!讓老子用地道出穀的人,還是你!……二弟你用心良苦,實在是令為兄的敬佩不已啊!”
楊奉的眼睛頓時睜大:“大哥,你言下之意,莫不是在懷疑我?”
“難道你不值得懷疑嗎?”郭大的怒氣幾乎已經瀕臨界點:“天下之事,哪有這麼多的巧合!”
楊奉聞言渾身一個激靈,雙膝一軟,“咕咚”一下子便給郭大跪下了,哭喊道:“大哥,弟弟我……冤枉啊!”
楊奉邁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楊奉的棉襖領口,將他拽了起來,咬牙切齒的怒道:“裝!你接著裝!原先每每與你商討出穀用兵之事,你總是謹小慎微,推三阻四的瞎矯情!這一次卻立主出兵打野穀……彆的不說,就算是出兵的時辰與地道的入口,咱們穀內也是知者甚少!咱們兄弟五個,老四身受重傷,老五下落不明,向官軍通風報信之人,不是你,又是誰來?”
楊奉一把抓住了郭大粗壯的胳膊,哭喊著道:“大哥!你也說了,出兵時辰與地道入口知者甚少!那就說明不是隻有弟弟一個人知道啊……老三不是也知道嗎?”
三當家韓暹一聽楊奉的話,不由的嚇了一大跳,急忙喊道:“這叫什麼話!二哥,你自己做叛徒也就算了,怎地還咬我一口!臨死還想拉個墊背的不成!”
楊奉哭喊著道:“我又沒做錯事,死什麼死!……大哥,此事真的與弟弟無關啊!咱們這麼多年兄弟,你還不曉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郭大用手狠狠的將楊奉向地上一扔,怒言道:“就是因為我太了解你是什麼樣的人了!所以才懷疑你!你乘早給老子說實話,老子興許還能留你一條全屍!”
楊奉使勁的甩了甩頭,叫屈道:“大哥,你這話太讓人寒心了!兄弟這些年對咱白波軍,沒有功勞,可總也有苦勞吧?就單說修建這自波城,兄弟半年時間幾乎是晝夜顛倒不眠,督促催工,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讓咱這十餘萬弟兄能夠有個好的安身立命之所嗎?!再說了,您說地道的出入口隻有咱們知道,那當初那些修建地道的兵卒難道就不知道嗎?就算是他們來回輪班,不曾有人見過地道全貌,但底下的崽子平日裡何等饒舌,大哥你也不是不曉得!說是隻有咱們弟兄五個知道的秘密,不過是大哥你自欺欺人而已!”
楊奉心思活絡,善於狡辯,且精於做戲,喊這些話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讓人看的極為心酸,仿佛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郭大見狀頓時有些猶豫了。
他本就不是一個靈性的人,適才說楊奉是叛逆,也不過是他自己妄自揣度而已,根本沒有切實的證據,純屬胡蒙。
若是換成彆人,可能會暫時隱忍不發,暗中監視楊奉的一舉一動,待時機成熟抓他一個現行,讓他一朝失算滿盤皆輸翻不過身來。
可問題是,郭大受的教育少,平日裡又渾渾噩噩,處理事情的能力一般,遇到事也沉不住氣,在對楊奉有所懷疑後,居然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便立刻發難,讓本就比他的精明的楊奉逮到空隙找出理由反駁。
郭大還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沒什麼主意,順風倒缺少決斷力。
曆史上曾有人評價袁紹是‘好謀無斷’,若是以這句評價作為標杆來看,郭大純粹就是‘無謀無斷’。
韓暹走上前來,低聲對著郭大道:“大哥,二哥也是與咱們多次生死出入的兄弟,平日裡對穀內發展也是頗有獻策,再說了,他身為咱白波軍的二當家,頗多惡名,官軍焉能輕易信他?而且漢軍隻是在地道周邊的村莊埋伏,卻並沒有埋伏在地道周邊,若是真有人通風報信,漢軍也應將兵馬埋伏在地道周邊,若如此安排,大哥又豈有生還之理?弟弟懷疑這可能是官軍猜到了我們糧草不敷,算準了我們會暗中劫持附近村落,故而遷移民眾,布置伏兵,說來也不過是巧合!大哥,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郭大沒有說話,他此刻心中也有點拿不準主意了。
他剛開始逃回白波穀的時候,心中已經認定了楊奉就是叛逆,但此刻經由楊奉自己解釋一番,再加上韓暹的勸解……讓郭大腦中非常混亂,完全理不出一個頭緒。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楊奉突然從背後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
郭大和韓暹見狀都是一驚。
“老二!你想做什麼!”
話還沒等說完,便見楊奉抬起拿著匕首的右手,對著自己左手的食指,看都不看,狠狠的剁了下去。
“噗呲!”
鮮血飛灑在半空中,深沉而又奪目。
“咣當!”在郭大和韓暹驚詫不已的目光中,楊奉的匕首從手掌中掉落在地上,他嘴唇煞白,哆哆嗦嗦的從地上將那半截食指拿起,顫巍巍的舉在半空中。
“我楊奉今日對天立誓!若楊某對白波軍有異心,對自波城有異心……便有如此指,天地不容,十日內不得好死!”
這毒誓發的不得不說很有水平,楊奉隻說對“白波局”“自波城”有無異心,卻單單沒有提對“郭大”有異心又會如何……
還有這斷指的魄力,也證明了他確實也算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