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活了一大把年紀了,這一輩子牛逼過、輝煌過、低穀過、落魄過,總之已經走到人生後半段的他,基本上什麼都經曆過了。
半截身體入土的人了,對於功名利祿已經看的比較灑脫了,現在唯一割舍不下的,就隻剩下這張臉。
彆的都好說,老臉說啥都不能丟,說什麼也要囫圇個的帶進棺材裡去。
看著皇甫嵩執拗的樣子,陶商知道這麵大纛旗上的字說什麼也得改了。
可惜了自己想破腦袋給皇甫嵩添加的這些高大上的名號。
依照陶商的性格,其實這已經算手下留情了,他剛開始甚至想給皇甫嵩繡一個“齊天大聖”的名頭拉出去溜溜來著。
希望落空了,陶商感到很惋惜,他揮了揮手示意扯旗的士卒下去,接著長歎口氣,道:“老師,弟子分析,白波軍這幾天很有可能就會來劫營了。”
皇甫嵩沒有任何的詫異,反倒是顯得頗為欣慰。
“不錯,沒枉費這段時間老夫教了你這麼多,你能想到白波軍近期會來劫寨這一層,可見你平日確實是用了心思、下苦功了。”
陶商很輕柔的笑著,道:“老師,弟子今日除了做這麵大纛旗之外,還命人給您打造了一副鎧甲,實在是有事相求,希望老師能夠應允。”
皇甫嵩‘’哼‘’了一聲,道:“一肚子的鬼主意,怎麼?打算等白波軍劫寨的時候,讓老夫現身,替你完成你計策中的另外一環?”
“老師冰雪聰明,弟子遠不能及。”
皇甫嵩摸著胡須,長歎口氣,感慨言道:“收徒如此,複有何望哉?”
這句話很有深意,既可以理解為“收了你,我的人生還有什麼奢望?”也可以理解成“收了你,我人生還有什麼指望?“
著實是一語雙關,也不知道這話中之意,是讚陶商,還是在隱隱的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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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由黃巾渠帥郭大、副帥韓暹、李樂、胡才等人率領五萬精銳白波軍士兵,悄悄地由右斜方的穀口出動,奔著徐州軍營所在的地方,悄悄的摸索過去,而楊奉則是領命鎮守白波穀。
白波穀出口雖多,但自波城右斜穀口卻在白波穀右林一處極隱秘處,平常人不知道的,根本就發現不了這處穀口的蹤跡。
徐州軍和鮑信軍,王匡的河內軍分為三路犄角之勢,將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各依河流與山穀岔口布置營盤,將白波穀拱衛正中,在排兵布局上,隱隱有合圍之勢。
看著遠處幽靜的徐州軍營,郭大不由伸出了舌頭,興奮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在他看來,徐州營盤中,此刻已是進入了夢想的一萬兵馬,就是自己的盤中肉,鼎中食!
今日既然是偷營,就要將徐州軍斬儘殺絕,一個不留!
在這個世道裡,人命如草芥,在郭大這樣的凶賊眼中,為了自己的利益,殺一人是惡殺萬人是雄!他出身草莽,若要在這亂世中生存下去,讓彆人怕他,就必須要成為梟雄!而成為梟雄的首要原則,對他來說就是殺人!他要腳踏累累的屍骨一步步上前,腥風血雨踏上巔峰。
郭大的理想很崇高,他不甘於隻當個普通的賊首,他的夢想很有可能是“山賊王”。
“老三,你帶領一部人馬,繞到營寨南麵,等待老子在前寨舉火,一會便兩路夾擊殺入徐州軍營盤,來他個裡應外合!”
“諾!”
“老五,你帶著一隊人馬悄悄的埋伏在徐州營盤的附近成為暗哨,若是看到鮑信或是王匡等人派兵接應,即刻阻擊,並以暗號知會於我!”
“諾!”
郭大有條不絮的將戰術吩咐了下去,韓暹與胡便分彆領命而去。
待兩人領兵分彆走後,郭大緩緩的轉過了頭,如豺狼般盯視了不遠處的徐州營盤很久之後,方才冷笑著對身旁的李樂說道。
“走吧,老四!跟我殺進那座營盤,讓漢軍士卒的首級,明日白間全都高高的掛在咱們自波城的城樓和柵門之上!讓天下人再不敢輕易來觸碰我們白波軍的眉頭!”
李樂舔了舔嘴唇,亦是冷笑地回道:“走吧老大!讓兄弟們殺個痛快!”
……
……
陶商坐在自己的帥帳之內,看著皇甫嵩親自注解的《黃石公三略》,一燈如豆,隻是依稀的能夠照亮簡牘的程度。
依稀間,帥帳的遠處隱隱的傳來了喊殺之聲。
馬匹的廝鳴、雜亂的喊叫、甲胄相互撞擊的聲音、喝罵聲、歡呼聲、拚死搏殺的聲音,全都相互交織在了一起……這是夜戰必然會引起的混亂節奏。
陶商將手中的簡牘放下,緩緩的從軟塌上站起了身,正巧糜芳掀開布簾,走了進來。
“終於來劫營了?”陶商微笑道。
糜芳搓著雙手,嘿然道:“總算是來了,不枉咱們設下這麼大的陣仗等著他們!白波軍若是不來,豈不白白糟蹋了將士們在營盤內挖坑布索的辛苦?”
陶商讚同的點了點頭,剛想抬步走出帥帳,似是又想到了什麼,慢慢的將邁出的腿收回,又坐了下去,拿起手中的簡牘,認真細讀簡牘上的內容。
糜芳一見陶商這個架勢,不由感到奇怪,垂詢道:“公子,你日間在營盤內,安排布置了好幾個時辰,不就是為了今夜收網打魚嗎?怎麼臨到了這個時候,反倒是潛身縮在這,不出去了呢?放心吧,我派遣精銳保護於你,定然不會有事!”
陶商繼續翻閱了手中的簡牘,道:“今夜的戰局,我想給老師的一個機會,就讓老人家好好表現一下吧,大漢軍神在臨戰場會黃巾餘孽……我身為土地就不過去摻和了,讓老人家過足癮……他也得有兩三年沒上戰場了吧。”
糜芳心下對陶商的謙讓也頗為感動……不過“現現眼”這個詞,糜芳感覺真是越聽越彆扭。
“大公子,畢竟設計這一連串主意的人是你,你這些天為了這些事忙裡忙外的操勞不少,如今到了該揚名的時候,卻都教彆人弄了去,末將委實替您感到不平。”
陶商隨意的聳聳肩,道:“無所謂。該屬於我的,早晚必須要屬於我……至於聲名這個東西,不能不要,但也不能要的太多,不要的話是傻子,要的太多了是累贅……這一點我得把握分寸,糜兄就不要在這跟我耽擱了,你去前陣相助老師便是,今日不僅是皇甫公,糜兄你若是不趁著機會露一把臉,豈不可惜?”
糜芳見陶商心意已決,心中也不由有幾分暗歎。
表麵上看上去是個謙謹溫柔的謙謙君子,內心卻狡猾詭詐、放浪出奇……可這會麵收網之時,卻又偏偏放棄揚名之機,成全皇甫嵩……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真麵目?
糜芳想不通,也就不在多想,拱拱手轉身離去。
……
……
此時此刻,徐州軍和白波軍已經在營寨內交上了手。
對於白波軍的偷襲,徐州軍於白日間在陶商的指揮一下,已經在營內布置好了充分的安排。
陷坑、絆馬索在白波軍衝進營寨轅門的前一刻,就立刻發揮了作用!
倒不是這些機關險境會對白波軍產生多大的殺傷力,但重要的是,由於徐州的營盤是依山傍水而建,且在陶商的安排下特意建造的進出相對狹隘,因此絆馬索和陷坑的作用就是在白波軍進入營盤內部之前,對白波軍大部頭的兵馬衝進營寨造成障礙,令他們的衝擊遭到阻隔,導致近不能近,退不能退,將戰場林列在轅門這一處相對狹隘的地方。
如此一來,兩軍搏殺的主要地點,就變成了徐州軍的營寨轅門與延展開來的柵欄前,雙方的關注點也幾乎全都集中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