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和鮑信等人各自回到己方在懷縣外的軍寨,王允和皇甫嵩等人則是在王匡的引領下回到了太守府。
進了太守府的正門,眾人各自拜彆準備回居說所在的院落安歇,卻見王允突然叫住貂蟬,道:“貂蟬,你等扥,老夫有點話想跟你說。”
貂蟬的身體輕微顫抖,緩緩的轉過了身,怯生生的站定在王允的麵前。
莫不是自己適才在李府表現的有些過激,讓義父不開心了?
但很顯然,王允並沒有那麼想。
王允衝她笑了笑,道:“女兒,隨老夫去花園裡逛逛。”
其他人不以為意,但皇甫嵩卻是暗自一歎。
相處多日,皇甫嵩對王允的想法多少明白一點。
但終歸都是彆人家自己的選擇,皇甫嵩也無法乾預,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活法啊……
幾個人相互拜彆後,便各回房間休息。
貂蟬隨著王允走到太守府內的後花園,王允見四下無人,便放慢了步子,轉過身慈祥的看著她。
貂蟬感覺今天的王允與平時似乎是有點不太一樣,但哪裡不一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怪怪的。
王允瞪視著貂蟬許久,忽然長歎口氣,道:“平正今日欲結親,雖然不和你我父女的心意,但卻也給老夫提了個醒。”
貂蟬低著頭沒有回答。
王允默然凝視貂蟬足足有半炷香的時間,花園中的風吹著落葉,在空中盤桓許久驟然落地,其聲仿佛依稀可聞。
“貂蟬……”王允搖了搖頭,道:“你是老夫從小看大,老夫三子均已立業,眼下讓老夫有所牽掛的,就隻剩你一個了。”
貂蟬心中一緊,恭敬回答道:“義父為女兒費心了。”
王允搖了搖頭,歎道:“你這女娃,表麵上雖是恭順,實則骨子裡倔強的緊……你雖然是老夫義女,但你父與老夫交情深厚,他將你留給老夫,讓老夫保護你躲避仇家……老夫為完成對故人遺願,這些年來竭力保護於你,且一直將你視為親生傾力栽培,你是個女孩子,老夫對你平日裡或多或少都嚴苛了些,可卻都是為了你好……”
貂蟬聽了這些,不知為何眼圈有點紅:“貂蟬知道,義父對我的恩情貂蟬今生報答不儘。”
王允點點頭唏噓道:“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妳已長成了妙齡少女不再是那個調皮的小女孩了。”
他的話音裡流露出罕見的憐愛之情彷似不知不覺已沉浸在對往昔的回憶中。
“貂蟬,洛陽遭難,天子蒙難,老夫日後雖然會暫住徐州,但思來想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老夫官居司徒,天子受難老夫不能置之不理……”王允突然感慨而言。
貂蟬聞言微微愣神。
“老夫這段時間已經想清楚了,有些事,老夫必須得去做,不過在那之前,貂蟬,老夫得為你尋一個好的歸宿。”
似乎是沒有看見貂蟬眼中的驚訝,王允又道:“太原的王家老宅你不能回去,你那仇家雖地處西北邊陲,但門庭頗大,與我王氏也素有往來,你回太原並不妥當……女孩子麼,還是得找個好的依靠。”
貂蟬張了張口,似是欲言又止……半晌後方喃喃道:“女兒願終生伴父不離您老人家座前半步。”
王允哈哈笑道:“傻話!妳一個如花美玉的姑娘,陪著我一糟老頭子乾什麼?早晚得有一天得離開老夫成家相夫教子,老夫怎麼舍得讓妳一輩子不嫁人?”
說罷他語氣和緩而又堅定道:“女兒,老夫養了你十三年,你心中想的什麼,老夫最清楚不過……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對那個陶商有意?”
貂蟬抬頭望向王允,臉色變得有些發紅,沒有回答是否。
卻見王允擺了擺手,道:“老夫看人,不說看十個十個對,但絕對是瞧九個便九個準……那姓陶的小子,是個人物……但此人的心性太過深沉,他表麵上溫雅如玉,有時又頗有些頑皮,但其所思所想,饒是老夫這把年紀,也還沒有看的透徹……特彆是他陶氏身為東南一方掌權者,日後如何處理自身與士族間的關係,這都是老夫要考察的……”
說到這裡,便見王允小心的看了貂蟬一眼,突然道:“不過女兒,你彆怪為父說的直接,依老夫觀之,此子目下的心思,似乎並沒有放在你的身上……他若心不在你,你總不至於便不擇他人了吧?”
貂蟬嬌軀劇震俏臉登時一片蒼白,腦海裡“嗡嗡”轟鳴亂作一團,不斷地回憶著“他若心不在你……他若心不在你。”
依稀聽見王允接著說道:“老夫對你的歸宿現在是有些急了,這沒辦法……女兒,老夫為了漢室已是做了舍身之心,在辦這件大事之前,需要了卻的心事便是將你妥善安置,如此方不負故人……”
說到這裡,王允長歎口氣,無奈道:“等到了徐州之後,女兒,咱們都仔細想想該如何辦理這事……老夫的時間不多了,你好生思之。”
說罷,也不在多言,轉身慢悠悠地向著自己居住的房間緩緩而去,留下貂蟬在花園中看著入秋而凋零的草木,躊躇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王允適才的話讓貂蟬驚懼莫名!
義父動了要將自己著急嫁出去的心思,原來是在了解心事……聽他言下之意,他去了徐州之後,還有回轉長安之意?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了董卓的魔掌,義父著急回去做什麼?難道他……要守在天子身邊對抗董賊?
義父若是真的鐵了心回長安保駕除賊,自己就算是一介女流之輩,難道真的能看著這個養育自己十多年的老人孤身犯險,回虎狼之窩獨自麵對這一切?
貂蟬的心頓時亂了?
王允安頓好自己,準備自己獨身回虎狼之窩……貂蟬真的就能像王允所說在徐州安穩的過日子獨善其身?
貂蟬的心告訴自己她做不到。
還有,那個陶商,他對自己到底……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究竟對自己可有心意?
“我該怎麼辦?”貂蟬的心中茫然無緒,她從未像現在這樣無助而彷徨迷茫。
一顆淚珠無聲的滴落在地上慢慢朝四周化開,貂蟬仰起頭將第二顆淚珠留在眼眶裡打著轉兒不讓它再落下。
“啵!”的一聲響動在附近發出。
貂蟬聞言渾身一顫,急忙轉過頭,道:“誰?”
一個怯生生的身影從花園的旁的回廊陰影下摸索著走了出來,一雙空洞的眼睛看著四周,手中的竹竿敲打著地麵,‘’滴滴答答‘’的發出聲響。
“小鶯兒?”貂蟬急忙抬手擦了擦臉上的那一條淚痕,用以掩飾,可擦完之後方才想起來,這姑娘的眼神不好,也未必能看的見自己此時此刻的失落與窘態。
“姐姐夫人,對不起,我聽見你和王司徒說的話了……我不是故意的。”小鶯兒的聲音似是有些局促。
貂蟬緩步走到小鶯兒的身邊,牽起了她小小的手掌,柔聲道:“沒事的……姐姐沒事……”
小鶯兒仰著頭,用空洞的雙眸直勾勾的望著貂蟬的臉,好似真的在端詳她一樣,也不知道她到底能看清楚多少。
“姐姐,有些事情自己藏著掖著,終歸不是辦法……我聽王司徒的意思,姐姐你的終身之事老司徒已經捉急,他自己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貂蟬苦笑了一下,道:“小鶯兒,有些事你不懂,我們是女人,在這個亂世,有很多事我們都無法掌握,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於選擇……”
“無法掌握?……那去找他啊!”小鶯兒笑了笑,出主意道:“堂堂八尺男兒,豈能護不得嬌妻?”
貂蟬聞言愣住了。
“小鶯兒,你說找誰?”
“陶老爺啊!姐姐你為難的事,就讓他想辦法!誰讓他是爺們,在我們家鄉,家裡主事的都是男人,女人乾不了的事,就得找爺們背著。”
貂蟬聞言不由愣了。
半晌後,突然見她適才已經發晦暗的眸子驟然一明,腦中亦是清醒了許多。
事到如今,或許真的沒有彆的選擇了。
“小鶯兒,你說的對,姐姐謝謝你了。”貂蟬笑著伸手刮了來鶯兒的鼻子一下,接著轉過身,急匆匆的衝著花園外跑出去,隻留下小鶯兒留在原地“哎、哎、哎”的呼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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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蟬問王匡借了一匹快馬,又換了一身紅色的勁裝,直奔著懷縣外的徐州軍的軍營而去。
來到轅門,正巧趕上校尉楊展當值。
楊展認得貂蟬,一見是這姑娘到了,麵上露出了一絲揣味的笑容,道:“呦!姑娘,有日子沒到軍營來了,怎麼?見我家公子,我這就給你去通報一聲去……哎!哎!哎!……你怎麼自己往裡闖啊!來人啊,快來人!攔著點她,彆讓她跑那麼塊,大公子帳裡有事!”
話是這麼說,可問題的貂蟬和陶商之間,不知是何人八卦,此刻已經在徐州軍士卒私下中引起了不小的反應。
這姑娘在很多士卒眼中,已經跟長公子夫人查不了多少了……攔夫人的嗎?誰閒的沒事去碰這眉頭。
貂蟬一路飛奔,來至了陶商所在的帥帳,還未到帥帳前,便聽見裡麵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語之聲。
裴氏四兄弟站在帥帳口,見了貂蟬似是有些猶豫,但見裴錢衝著貂蟬一拱手,強自笑道:“小姐來了,小人進去通報一聲。”
聽見帳篷裡的笑聲,貂蟬似是有些失神,恍惚道:“我自己進去找他。”
輕輕的一拉帥帳的帳篷簾子,卻見從而緊跟而來的楊展急忙道:“小姐,使不得!”
簾子被貂蟬掀開,三道朦朧的人影矗立在貂蟬的眼簾之中,一團暖氣從帳篷中撲麵溢出。
糜芳在帳篷內,穿著白波黃巾軍的衣甲,正來回走動向著陶商和許褚倆人臭顯擺,一邊走還一邊衝許褚揚眉說道:“怎麼樣?我比你扮起賊寇來,可是像多了吧?”
陶商和許褚沒心沒肺的“哈哈哈”的樂著,直到看到了帳篷口的貂蟬,倆人的笑容才在臉上變的僵硬。
陶商看到帳篷口目瞪口呆的貂蟬,再看看他身後無奈的楊展和裴錢……
“又把人放進來了?”
裴錢臉色一紅,無奈道:“小姐上次說……她不算外人……”
楊展則是衝著陶商深施展一禮,道:“屬下……慚愧啊!”
貂蟬則是啞然地看了身著白波軍服飾的糜芳,詫然道:“你們……這是鬨的什麼名堂?為什麼穿賊寇的衣服?”
“那我們按計劃去辦事了。”糜芳和許褚嘿嘿乾笑,也不答話,衝著陶商一施禮,退出帳外。
陶商則是長籲口氣,搖頭道:“姑娘,這也就是你,換成彆人,剛才看到我們在這裡的勾當,已經被我乾掉滅口了。”
貂蟬對陶商等人耍的什麼寶沒有興趣,隻是頗為憂鬱的道:“你有空麼?陪我出去走走好麼……”
言罷也不等陶商的回答就轉身出了帥帳。
陶商感到奇怪,今天的貂蟬好似哪裡不太對勁。
陶商起身隨著貂蟬走出去,來到軍營邊的柵欄旁,此刻天際已經是顯得略有些黑了。
“貂蟬姑娘,你這是要去哪……”
話還沒說完,卻見貂蟬自顧自的在草地上抱膝坐下,用下巴抵住膝頭目光也不知看著哪裡。神思不屬。
陶商也在貂蟬的身邊坐下,保持沉默等待貂蟬先說話,這姑娘今天的表現真的是很奇怪。
然而等了很久也沒聽見貂蟬開口,他略覺驚異的扭頭朝她望去。
隻見貂蟬出神地望著依稀的天空,半黑不黑的夜空中已是隱隱的有了星星的影子,她的眸子裡閃爍著頗為落寞的光芒,美麗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表情,不知為何,讓人看著頗感心……疼。
陶商怔了怔暗自奇道:“古代的女人也有看星星的習慣?可她的樣子怎麼有點古怪?好像是很不開心想跟我訴苦,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樣子。”
心頭的迷惑越來越濃,不知道今日在李府分彆後,這女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這麼僵持了一頓飯的功夫,陶商終於忍不住問道:“貂蟬姑娘妳在看什麼?”
“小女子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歸宿之辰。”貂蟬沉靜的說道。
陶商暗笑一下……天星應人,古人的迷信想法。
貂蟬看著天空,自顧自的問道:“陶公子,我問你……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傷心?”
陶商聞言一驚,沒料到貂蟬會說出這種話來呆了老半天不知該如何回答。
貂蟬苦澀一笑彷佛自問自答輕聲道:“不會的,這世上除了義父,沒人會真正為我傷心。”
陶商心中生出強烈不安之感,急忙道:“姑娘,到底出了什麼事?”
貂蟬微微笑道:“沒什麼,我不過是心緒不寧、瞎說一氣罷了……彆放在心上。”
陶商搖了搖頭,道:“一個人的話是不是亂說,是不是瞎說,陶某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貂蟬從夜空裡收回目光轉落在陶商的臉上,道:“陶公子,我不開心你真的很介意麼?”
陶商先是一愣,然後毫無保留地用力點著頭。
貂蟬靜靜地看著陶商,接著兩行情淚驟然順著麵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