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陶商心中暗道領兵不過是韓浩的副業,他的主要政務還是在河內負責農桑之事。
勸課農桑,積穀屯糧,勤修武備,這才是韓浩真正所擅長的事情,這一點想必王匡也是看出來了,所以才不但賦予了這位從事掌軍練兵之權,同時還全權負責河內的政務稅事。
不過這麼多事都交給他一個人,還真是能者多勞……職務卻僅僅隻是一個從事……陶商暗道王匡給人家一年多少薪資……這位河內太守真是會巧使喚人。
“韓從事又是負責泰山兵卒的訓練,又是負責河內的農桑稅務,真是勞苦功高……隻是不知河內郡現在的農課稅收,每年能夠達到幾何?”
按照陶商的想法,韓浩乃是曆史上與名士棗祗共同幫曹操實施屯田的領軍性人物,其農稅經驗和見解必然獨到,在河內一個郡的地界操持農田稅科,雖然範圍不小,但對韓浩來講應該是在其能力範圍之的內,陶商有此一問,一則是探聽虛實,二則也是想借機了解一下一個大郡每年的農課稅收能有多少,借坡下驢也算是向他學習學習寶貴經驗。
沒曾想,陶商這一句話問出來,韓浩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表情在一瞬間變的極為扭捏。
那不是惺惺作態,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羞愧……陶商不明白韓浩到底不好意思在什麼地方。
麵對陶商的問題,韓浩猶猶豫豫權衡了半天,才巧巧向陶商吐露了一個河內郡今年農課稅的收數……
一聽這個數,陶商頓時有些淩亂了……
看著陶商詫然的表情,韓浩連忙低聲衝著陶商‘’噓‘’道:“陶公子,河內郡農課稅收少這件事,你可千萬彆給我……”
“這麼少!”陶商睜大眼睛,驚訝地呼喊了一聲,引得旁邊的諸人都紛紛扭頭觀瞧。
“彆給我吵吵出去了……”韓浩的表情猶如生吞下去一隻蒼蠅一樣,黑著臉把話念叨完。
陶商急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在下不是有意的……隻是我沒有想到河內郡的稅收竟然這麼低……我徐州三郡三國,最少一郡的農稅,好像也是你河內郡的一倍不止,而且據我所知,河內郡在司隸地界,應該還算是大郡吧?”
韓浩聞言不由的苦笑道:“你徐州臨淮郡領縣十二,東海郡領縣十三,乃屬各郡國中翹楚,其中最大郡口不過七十萬……河內郡領縣十八,戶二十四萬,口八十六萬七千餘,陶公子你說河內郡算不算大郡?”
陶商聞言奇道:“既然如此,小子觀韓從事又非庸碌之人,也不是中飽私囊之輩,這個錢數……”
韓浩嗬嗬一笑,搖頭歎道:“陶公子,河內多望族啊……大部分的可開墾土地,都是屬於他們的,陶公子出身名門,對個中之事,想必應是比浩要清楚的多吧。”
聽了這話,陶商的臉臊紅了……他還真就是不太清楚。
“河內多望族這事我倒是知道……”陶商好奇的道:“隻是這跟收不上農稅又有何關係?望族難道就可以少交稅嗎?”
韓浩深深地看了陶商一眼,那表情仿佛就像是在看一個白癡一樣……答案透過這個表情表示的相當明顯。
陶商恍然大悟:“看韓從事的表情我可以知道,河內望族就是可以少上稅的!”
韓浩咧咧嘴,低聲道:“陶公子,知道歸知道,麻煩您能不能不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直接說出來行嗎?在下很尷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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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內望族極多,其中最有影響力的當屬平邑平氏,其祖是戰國時期韓國君韓哀侯。
其後又有野王縣李氏,傳言先祖乃是出自嬴姓,而到了現任家主這一代,亦是越發壯大,家主李邵,曾任冀州刺史之職……曆史上的李邵在賦閒之後,因為其家族名望,在袁紹取代韓馥領冀州之後,被袁紹征辟為钜鹿太守,後因左右搖擺不定而被革職。
汲縣鄭氏,乃是滎陽鄭氏一族的分支,滎陽鄭氏先祖可追溯到周宣王分封的鄭國,滎陽鄭氏的領軍人物乃是名士鄭泰與鄭渾,鄭泰現任議郎,而鄭渾在曆史上則是曆任曹魏各地政課要務,鄭氏在曆史上由這二人的帶領下,日後逐漸發展為中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五姓七宗之一……而汲縣鄭氏的家主乃是鄭泰族兄鄭延,其名聲雖不及鄭泰,但亦是不可小覷。
另有溫縣司馬氏,家主司馬防在董卓遷都前任洛陽令,現隨天子前往長安,溫縣司馬氏現由其長子司馬朗暫代家主之職,主持族中事宜。
尚還有其他望族,雖不及上麵這四家勢力最大,但也是立業在河內多年,有的家族根基在此長達數百年之久,望族門閥在河內占有的土地極多,郡內飼養牲畜大多為諸望族所有,且很多望族乘著黃巾起義大亂之時,勾圖劃地,壟斷經濟要務產業,又彼此互相勾結,勢力極大,河內郡的很多關乎稅課的產業經濟命脈都掌握在這些望族的手中,河內又屢此更換太守,很多關於郡內經濟走向的政策,都是需當時的在任太守與望族首領們相商權衡,方可施行。
彆說是讓這些望族們上農稅,這些祖宗門能不給王匡找麻煩添堵,王匡就燒高香了。
這一次鮑信和陶商領兵前來河內,望族家主們自然也不會不知道,王匡引外軍入境,自然也有事前征詢過他們的允許,而且河內發生這麼大的事,河內諸望族的家主,自然也要參與到其中。
徐州軍和鮑信的外來兵馬安置在城郊,主要人物則都是隨著王匡入城進太守府,而此時的太守府已經擺下酒宴。
在太守府內等候他們的,不僅僅有王允和皇甫嵩昔日的同僚大司農周忠與衛尉張喜,還有河內諸望族的領軍人物、河內四大望族的現任家主:平邑平氏家主平正、野王李氏家主李邵、汲縣鄭氏家主鄭延、溫縣司馬氏代家主司馬朗。
主要人物進入正廳之後,王匡為眾人一一介紹,然後眾人便紛紛落座。
眾人落座之後,王匡命令侍者為諸人盞中斟滿酒,然後舉盞,笑道:“今日高朋滿座,少長鹹集,實乃添王某人府邸之輝!王某略備薄酒,為王司徒、皇甫中丞、允誠及陶公子接風洗塵!來,公等且滿飲此盅!”
“且慢。”
河內四大望族之中,平氏的家主平正當先開口,道:“飲酒且不急,我等倒是不妨聽聽,濟北相與徐州的陶公子,不自在兗州和徐州經營,來這河內之地,卻是為了何事?先把事情說明白了,酒喝的才香甜。”
王允聞言毫無表情,似是早有預料,畢竟這老頭出身太原王氏,又是黨人中的翹楚,對於士族在地方的勢力話語權非常清楚,見怪不怪……畢竟,王允也算是望族之一,追本溯源,比在座這些望族的來頭還要強大的多。
而皇甫嵩則顯得若有所思。
陶商心下暗道,我們來這做什麼,他們豈會不知道?如今反過來問一句,擺明了是有意難看……
看來,這些河內望族是不希望我們到這來征討白波軍了。
鮑信放下手中酒盞,豪聲言道:“久聞白波穀自波城黃巾賊寇,聚眾滋擾一方,已成氣候,鮑某和徐州的陶公子,為天下計,奉袁盟主之命,會和王公節,共同率兵剿此賊寇!上則報效朝廷,下則救一方百姓,不知這樣的回答,平公可滿意否?”
平正麵對鮑信義正言辭的語氣,並沒有絲毫的動容,反倒是轉頭看向王匡,道:“府君,鮑將軍說特來此會和您共同剿賊,不知可有此事?老夫等,並不知曉個中詳情。”
王匡打著哈哈,道:“本初與王某的信中倒是提了一嘴,出兵事大……此事需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野王李氏家主李邵對著鮑信拱了拱手,道:“鮑將軍,河內之地,自有兵馬,也自有地方官軍,剿賊之事,尚還不必勞煩外人,鮑將軍等人大老遠的親自率兵前來,未免……嗬嗬……。”
言下之意,竟是嫌鮑信等人的手伸到長了。
世家望族,沒有私兵,但是卻掌管地方經濟、土地等諸多脈絡,王匡身為朝廷空降的太守,一時三刻尚且難以收服眾人,因而辦事頗為掣肘。
有些人或許會覺得身為一方長官,要對付當地的士族很簡單,畢竟有兵有將,敢反抗殺就是了……但實打實的說,這種想法太過幼稚。
王匡是朝廷派遣任河內的太守,手裡有兵沒錯,若要用武力震懾殺剮這些士族倒也是不難,但如此行事之後,王匡的政治名頭基本也就是徹底廢了,畢竟像董卓這樣的彪子,屬於稀有品種。
隻憑武力殺伐震懾地方豪強,除非逼迫到了最後一步,以這些地方刺史太守目前的勢力名望,還是不現實的。
畢竟後世也沒有聽說哪位領導會動用警察去射殺優秀企業家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