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在城頭上一邊喝酒,一邊緊緊地盯著遠處的華雄軍隊,額頭上在不知不覺中蒙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說良心話,現在固守城池,跟華雄硬抗,依照曹操的安排布置,這仗倒也不是不能打。
隻是一旦西城開戰,自己麾下的徐州軍便會第一時間跟華雄硬碰硬的嗑上……等到曹操和劉備率軍從另外兩門趕到支援之前,承受華雄最猛烈攻擊的無疑是自己麾下的士兵。
而毋庸置疑,此戰結束之後,無論勝敗,損失最大的也是自己。
陶商也是人,他也有屬於他自己的私心——作壁上觀、不要臉躲仗打的事他乾不出來,但拋頭顱灑熱血,甘於流血犧牲奉獻成全他人功績的事,對不起……誰愛乾誰乾吧!
陶商此刻不指望華雄能夠退兵,不過憑借此空城之法讓華雄心有疑慮……隻要能他疑慮一會稍緩攻城,等到曹操和劉備的支援一到,徐州軍就不用獨自硬抗華雄軍的攻擊了。
當然,陶商敢出此策,也不是他隨便瞎想亂尋思的——畢竟曆史上曾有前車之鑒。
同樣是諸侯討伐董卓時期,原本的曆史上,江東猛虎孫堅也是在就用這一招空城之法嚇退過董卓軍。
當然所謂的空城之計,並不是指完全給對方展現出一座沒有人的城池,而是表現出己方麵對勢大的敵軍並無任何慌張之色,進退得法,猶似自然。
而沒有人的城不叫空城,叫鬼城。
不過曆史上孫堅對董卓軍使用這招的時候,是因為他的名聲太響亮了,不由得敵方不顧忌,不退兵……
換成陶商,陶商自問並沒有孫堅那麼強勢的用兵手段,也沒有‘江東猛虎’這四個字的赫赫威名,讓華雄退兵未免有些太扯……但隻要他能稍稍猶豫一會,給曹,劉支援自己的時間……在陶商看來,便是足夠了。
……………………
西涼軍陣前。
華雄果然是有些猶豫了。
打了這麼多年的仗,華雄勇武果敢,以剛猛威震西州之地,麵對陶商這種黃口孺子,華雄自然不必怵他!
就算是陶商在城中真的有埋伏,華雄也不懼,徐州軍的名聲在那擺著……
陶謙一介老朽,在華雄眼裡就是個狗屁,至於他兒子陶上上陶下下,連狗屁都不如。
但李肅適才曾言:徐榮那邊傳回的消息中說,一直沒有碰上孫堅的部隊,這一點就讓華雄有點忐忑了。
孫堅善於用兵,在華雄所知道的人中,至少能排進前五……他該不會是假意放出自己去對陣徐榮的消息,實則自己卻半道轉頭回來,與陽人城內的守軍夾擊自己吧?
這麼一想,就不由得華雄不認真考慮。
見華雄猶豫不定,李肅上前言道:“都督如何不下令攻城?”
華雄搖了搖頭,道:“城內倒是沒什麼……問題是城外……!”
李肅哈哈一笑,道:“都督也忒小心了,諒那陶家小子,黃口之輩,何足道哉?縱有計謀,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華雄聞言哼了聲:“我豈會懼姓陶的?隻是城中尚有曹阿瞞那賊子!此人當初獨身刺殺相國,心懷詭詐,城府極深,再加上孫堅尚無蹤跡,有此二人在……而那黃口孺子又這般淡定,不由本督不防。”
李肅聽了一愣,也有些猶疑了。
若是說華雄是靠著勇烈以及戰功當上的都督,那李肅這個騎都尉純粹就是靠著僥幸得來的,論耍嘴皮子,他一個頂八個,但若是論打仗,他在華雄麵前可是沒有任何的話語權。
“那依都督之意,咱們就此退兵不攻城了?若是如此,這進軍的銳氣,可就沒了。”
華雄搖頭:“不攻城,那自然是不能的!不過,本督要在此等上一等,孫堅的兵馬若在附近,必然與那陶家小子約定時辰……少時若是孫堅不出現,則本督無後顧之憂,直殺入城,屠儘城內軍民,雞犬不留!若是孫堅兵馬出來,那本督就先戰孫堅,然後攻城便是!”
李肅豎起大拇指稱讚:“都督神算,世所不及也……”
華雄獰笑著點頭,道:“待稍等一時半刻,若是附近確無孫堅接應,看本督把那吃飯的小子腦袋擰下來斟酒!”
…………………………
華雄和李肅以為自己研究的明白透徹,卻沒有尋思到,此時此刻,城內負責守衛其它城門的曹劉兩路軍,先後已經趕到了西門助陣。
曹操和劉備分彆趕上甕城城頭,卻見城內偃旗息鼓,甲戈藏歇,城門大開不見兵將,而陶商卻是在城頭豎長案,案上擺放食鼎,一手執長筷,一手執盞……一邊吃,一邊唰唰冒冷汗。
這飯吃的也挺遭罪的。
曹操眼睛一眯,看了陶商的背影一會,然後又仰頭看看城門外遠處暫時還沒有進攻的華雄軍隊,恍然而悟,暗自點了點頭。
劉備神色不變,望著陶商的背影雙眸放光,似是頗為感慨陶商臨陣造飯的瀟灑風姿,微有豔羨之色。
兩人走上前來,曹操伸手一拍陶商的肩膀,卻把陶商驚的微微一顫,筷子差點沒掉了。
“誰拍我?”陶商急忙回頭。
看到的卻是曹劉二人,隨即放下心來,接著一看曹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孟德兄,你嚇壞我了……差點休克。”
“休克?何意也?”曹操不由好奇。
“跟死也差不多了!”陶商喃喃道:“你們可不知道,我在這裡度時如年,就怕你們倆趕不到……”
劉備安慰陶商道:“陶公子何必擔心,我二人這不是到了。”
陶商望向遠處,奇道:”華雄這廝不走尋常路,近的北門不打,居然特意繞路來攻西門……你們說他是不是迷路了?”
曹操聞言啞然失笑:“這個……好像不太可能。”
劉備讚歎道:“陶公子在萬軍之前,笑若依然,不驚不慌,直如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實在是讓人敬佩。”
陶商謙虛地擺擺手:“玄德兄見笑,其實我心裡很緊張的,隻能靠吃飯壓壓驚了。”
曹操重重的一捏陶商的肩膀,道:“陶老弟何須過謙,這招虛虛實實,令對方舉旗不定,遷延了攻城時間!曹某今日算是跟你學了一手……你且放心,現在這城中之事,自有曹某主持!”
說罷,便是大步流星的走到城頭,喝令傳令兵拿過令旗,硬著城頭上的勁風,冷厲的注視著遠處的西涼軍隊。
直到這個時候,陶商似是才在曹操身上看打了一些後世所盛傳的那位威震天下的魏武帝的雛形……矮小的身軀此刻顯得格外偉岸,令旗在手,昂首挺胸,仿如指點江山,沒有一點絲毫的膽怯與做作,一切都顯得那麼順風順水,自然流露。
陶商現在心中暗歎道……這才是曹操!
而西涼軍中,華雄也似是看出了不對,他雖然隔的距離較遠,但陽人城甕城城頭的大概,還是能依稀看的清楚。
但見此時看到城頭之上,不再是那個喝酒吃菜,鎮定自若的白衣少年,而是變成了一個身披重甲,昂首挺胸的執旗將軍,雖然隻是個大概的輪廓,但華雄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曹操去年在洛陽任職的時候,屈膝於董卓帳下,和華雄也是經常見麵,所以此時此刻,華雄一眼就把曹操給認出來了!
眼見西門的守將從造飯少年陶上上變成了中年賊子曹孟德,華雄雖然不明就裡,但多少也能感覺到自己受到了對方的蠱惑——不由勃然大怒!
本來曹操因為刺殺董卓一事,西涼諸將便已經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特彆是這老小子刺殺沒成功後居然還在洛陽諸將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傳令兵何在?”華雄高聲呼喝。
“在!”
“攻堅軍在前,衝車雲梯次之,給本督肅清城中逆賊!”
“諾!”
“咚咚咚咚!”
隨著厚重深沉的鼓聲,華雄軍的前部前鋒軍開始向陽人城展開了激烈的進攻,而華雄則是坐鎮中軍,雙眸冒火的緊緊盯著城樓上的曹操。
曹操麵色絲毫不見慌亂,沉穩應對,隻是一邊揮舞令旗,一邊吩咐左右傳令兵安排弓弩兵,磊木士族,鐵甲軍,盾牌兵,以及應援兵的調度和分配。
陶商則是躲在一旁,仔細的聽著、學著、觀察著。
實踐是最好的老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東漢末天字號第一梟雄在這裡身體力行的親自給陶商上課,怎麼能夠不好好學。
“許褚。”陶商轉頭對著許褚叫了一聲。
“在!”
“徐州軍其它各部由糜芳統領,聽從曹參謀的統一指揮,你隻管帶領虎衛軍的將士,好好的給我打這場仗,不求功勞大小,隻要鍛煉這支強軍……孟德兄是個會用兵的,有他在這坐鎮,沒事!你就好好地指揮虎衛軍便是了!”
“諾!”許褚也不是善茬,適才他站在陶商背後,聽到了曹操的各種指令,深深感到這個黑矮子用兵不同一般,此刻聽了陶商的吩咐,更加確信無疑。
………………
“鼓吹號角!”
“嗚嗚嗚!”
隨著西涼軍前部已經越離越近,一陣仿佛比之前華雄要求前軍進擊的角聲更加響亮的角聲在城內響起,而此聲一響,甕城之內四周其它號角之聲則是隨之附和,一時間角聲仿佛能傳遍整個戰場。
一輪又一輪的箭雨伴隨著曹操的軍令,如烏雲密布般的從城頭上直射下來,他們目標不是那些搬運攻城車的軍士,而是那些穿著簡陋,卻奮勇無前,扛著雲梯奔著城樓跑的攻堅兵卒。
攻堅軍說的好聽點是敢死隊,說的不好聽就是炮灰。
一輪一輪的箭雨壓製著這些攻堅的士兵,將他們射倒,讓他們躺下,將他們送入死亡的深淵。
曹操的做法是最穩妥的戰法,在遠距離的情況下,先想辦法最大程度的消滅掉對方的有生力量。
陶商看的頭皮發麻,雖然經過浮雲一戰,他已經直接的關注到了戰爭的殘酷與死亡。
但第二次上的戰場,規模明顯要比上次大的多,血腥程度也遠比那一次要可怕的多。
世人都道梟雄心狠,可是當一個人天天麵對這種血腥場麵,天天看著這種生命的消逝與死亡,又如何不會變的鐵石心腸?
陽人城牆之上,曹、陶、劉三家的士兵雖儘皆聽從曹操的指揮,而許褚所率領的虎衛軍,不過是戰場偏師,又打著陶商護衛隊的名號,所以曹操也不便直接調動。
但是許褚卻主動將這些士兵,放在了城頭最前線,與曹操麾下族弟曹仁所率領的護城軍並立而守。
不錯,負責督促守城士卒的戰將,正是曹仁!
眼看著對方的兵馬越來越靠近城池,當第一架雲梯樹立在陽人城上的時候,曹仁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狠厲的笑容,說是笑容,不如說是撇嘴的好。
“來吧!都來吧!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