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陶商與許褚兩方在譙地對峙的時候,從西南的汝南方向,向這邊行來了一支軍隊,這支軍隊約有萬餘的士兵,當夜便屯紮在了距離譙縣不遠的邛山之中。
這支軍隊的士氣似乎非常低落,士卒們在剛剛搭建起的營盤中,三三兩兩地擠靠在一起,他們的雙眸灰暗無神,表情呆滯,每一個人都是麵有菜色,顯然已經很久不曾吃飽過了。
軍隊中有很多的人都受了重傷,部分人還在發著高燒,可是卻沒有人去照顧他們,隻能‘呢喃’自語地躺在營盤的角落裡,仿佛被遺棄了牲畜一樣。
這支兵馬吃食尚且難以解決,醫藥更是沒有,這些受傷之人的結局恐怕就隻能是在這偏暗的山溝裡,伴隨著恐懼與絕望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山中營盤的正當中,離了歪斜的支著一頂看似還算乾淨的帳篷,帳篷中沒有火盆,隻有一堆臨時湊集的稻草正不急不緩的燒著,微微散發出一些亮光和暖流。
圍繞在稻草邊的六個人,是這支軍隊的首腦,領頭的叫做何曼,有個綽號為‘截天夜叉’。
何曼率領的這支殘軍有個彆號,叫做浮雲軍,是漢末著名起義軍黃巾軍的一個分支。
當年由天公將軍張角率領的黃巾起義雖然失敗並被朝廷鎮壓,但經此變故,漢室的威信至此也是跌落穀底,各地小型的叛亂絡繹不絕,以黃巾三十六渠帥殘餘為首腦,在整個中土大地形成了一股又一股分散的起義勢力。包括黑山、白波、黃龍、左校、青牛角、五鹿、羝根、李大目、左髭丈八、苦蝤、劉石、平漢、大洪、白繞、緣城、羅市、浮雲、雷公、白爵、楊鳳、於毒等等,其中勢力大的動輒竟有十餘萬眾,勢力小的也有數千人。
浮雲黃巾軍就是其中的一股。
由何曼率領的浮雲軍年前在濟北欲攻陷城池搶奪糧草輜重養兵,卻不想運氣極背,趕上了鮑信以濟北相的身份在濟北起兵討董。
鮑信正愁新軍沒人練手,何曼的浮雲軍就送上門來。
想那鮑信常與袁紹、曹操等人為伍,深得二人敬重,帶兵的本事豈是一般?浮雲軍不過是黃巾軍的一個分支,交手不過三日,便被鮑信連敗六陣,損兵折將近一半,倉皇皇的奔著南方而逃。
也得虧鮑信起兵是為了響應討董的號召,沒閒功夫跟何曼乾耗,如若不然,這位‘截天夜叉’基本就得讓鮑信叉在城樓上當典型了。
浮雲軍僥幸逃過一劫,望著南方倉皇而逃猶如喪家之犬,沿途又被地方官軍阻攔,又傷了好多士兵,猶如流寇一般奔至譙地…………
可歎一失足成千古恨也。
黃巾的帥帳中,空氣仿佛已經凝固,氣氛凝重且壓抑,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何帥,喝碗粥吧。”一名黃巾校尉把在乾草上燒糊的稀粥舀出半碗,伸手遞給了何曼。
何曼盤膝坐在地上,伸手接過掉茬的破碗,滿臉煞白的看著幾乎跟清水差不多的米粥,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儘管帳篷內被乾草燒的熱氣騰騰,但何曼卻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我們……還有幾日軍糧。”
下首的幾個黃巾校尉互相看看,皆是麵色淒苦。
“何帥,我們……已經無糧了。”
“無糧……”
這兩個字如同帶尖的鐵錐子一般,狠狠地紮進了何曼的心頭。麾下還有萬餘兵卒,一旦斷了炊,後果是什麼,何曼想都不敢再想。
“趕快!派人出去打探!尋尋附近的村莊……今夜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搶到足夠的糧草……我們離葛坡的何渠帥已是近在咫尺,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隻要想辦法挨到汝南!會和自家弟兄,後續的吃食就能夠得到解決!”何曼咬牙切齒地道。
一名黃巾校尉忙道:“何帥放心,兩個時辰前,咱們就已經放出去二十多名斥候,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回來!”
何曼的臉色並沒有因為那黃巾校尉的話而緩和,相反卻顯得更陰沉了。
“下麵的崽子怎麼回事,兩個時辰還探不出個打野穀的點?端的無用!”
那黃巾校尉賠著笑臉,小心道:“崽子們是沒啥出息,亂了何帥的步調……回頭等他們回來,屬下嚴懲幾個便是!”
何曼冷著臉道:“你嚴懲誰都與本帥無乾,隻告訴你若是耽誤了本帥的事,回頭你自己把腦袋送到這碗裡來吧。”
黃巾校尉連連點頭:“是、是、何帥放心,屬下這便親自領哨騎出去尋找,說什麼也要尋個打野穀的地方給弟兄們打打牙祭……”
那黃巾校尉的話還沒說完,便見一名黃巾斥候滿頭大汗的奔進帳內,單膝跪倒,連呼哧帶喘道:“啟稟何帥,屬下查到了!”
帥帳之內,包括何曼在內的幾個黃巾頭領皆是精神一振,何曼將手中粥碗一扔,迅速起身道:“查探的如何?”
“何帥!東南四十裡處,有一大莊,莊內人丁興旺,不下幾百戶人家,屬下暗中進莊查探,見莊中家家戶戶皆有炊煙,可見有餘糧,更有多戶人家飼有牲畜,雞鴨豬羊儘皆齊全!足可供養我軍半月有餘!”
“好!”何曼迅速站立起身,眼中冷光暴戾如箭,讓人肺腑皆涼。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正是這位截天夜叉要發飆殺人的前兆。
“傳令各部,今日子時,全軍進襲此莊取糧,膽敢有阻攔違抗者,就地處死,一個不留!”
……
……
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何曼的浮雲軍想要偷襲許莊,而徐州軍這麵也不消停,陶商和糜芳也在連夜磋商對策。
畢竟許褚在回莊之前,曾要陶商許下諾言,三日之內給他一個交待,一條是交出賊首,二條是賠償損失。
陶商為了暫且穩住許褚雖然應了,但事兒是糜芳捅出來的,而且他還是名義上的徐州軍統帥,所以此事也得和糜芳商量一下。再說了,畢竟陶商還拿了糜芳的一處宅院和百畝的田產孝敬,更應該給他足夠的尊重。
但對於許褚提出的條件,糜芳給予以堅決的否定……不答應!
賠償損失倒還是小事,主要是交出賊首這條……糜芳自己就是賊首,他還能把自己綁了送到許褚麵前去?
糜芳是有點缺心眼,但還沒傻透腔……這種明擺著送死的事,他當然不會乾也不能乾。
“大公子,此事斷斷不可,就算是事前我們徐州軍的做法有些許過失,但那莽漢讓咱們交人便交人,一旦傳了出去,我徐州軍臉麵何在?陶使君顏麵何存?天下之人,又當如何看待我徐州軍民?君子之師可丟不起這人啊。”
看著糜芳那張義正言辭的臉,陶商不由得笑了。
不管怎麼樣,糜芳還不算太呆,關鍵時刻,還知道拿‘君子之師’這四個字當擋箭牌……陶商不知現在應該是誇他機靈多變,還是應該罵他賤。
“糜兄既然不打算答應許褚的條件……那可有良策破此尷尬局麵?”
糜芳伸出三根手指,款款而談:“大公子勿憂,末將有上、中、下三條計策,可供大公子酌情定奪!”
陶商有些訝異了:“糜兄居然能有三計?當真令人刮目相看,願聞上策。”
糜芳清了清喉嚨,正色道:“公子如此誇讚,屬下甚感慚愧……正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古人誠不欺我也,依在下度之,與其在這裡與那潑漢拉扯磨嘰,不如早做決斷,連夜起兵直奔潁川會師孔伷,西進討伐董卓!諒那許褚一時半刻也反應不過來,等到他想要人要糧的時候,我等早已在百裡之外,他縱是再蠻不講理,也是望風興歎,無可奈何矣。”
陶商目瞪口呆,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跑路就跑路,說那麼多廢話……
足足楞了半盞茶的功夫,陶商方才回過神來,抬手攥拳放在嘴巴旁邊,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糜兄的想法果然不一般,僅上策就這麼不同凡響,我看這中策和下策,就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
糜芳聞言一喜,道:“大公子是覺得上策可行?”
“我是聽了你的上策甚覺窩囊,你把中策和下策說出來,我怕我死的心都有了。”陶商虛弱地擺了擺手道。
說實話,他並不是一個願意動腦的人,反之他比誰都犯懶……可是跟糜芳這貨待在一塊,他想不勤快不行。不然哪天讓這小子傻不愣登的給賣了都不知道。
思量了一會,陶商方才慢悠悠地開口道:“那個許褚,有猛士之姿,又是白身,若是能收攏到我們的軍中,無疑是一大臂助。”
糜芳聽了,瞠目結舌:“那許褚蠻橫無理,又與我等有隙,焉能歸順?……大公子這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吧?”
陶商聞言長籲了口氣,沉思了一會,肯定的言道:“事在人為!一定會有辦法的。”
打從聽許褚報了姓名開始,陶商就已經起了這個心思,這也是他在陣前使緩兵之計答應許褚條件的重要原因……曹魏的著名保鏢頭子,若是有了他的加入,彆的不說,至少在這個亂世,自己的人身安全就有了保障。
在這個世界活著,首先要考慮的肯定是自身的安全係數。
若說亂世和清平世界有什麼不同:
清平世界什麼最幸福……有錢!
亂世之中擁有什麼最幸福……錢!還有能把錢花出去的命……你看安全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