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1點多,孫全走出C市P縣的火車站。
C市和他大學所在的M市,同屬於安省,坐火車四五個小時的車程。
他是晚上9點零幾分上的火車,所以到達C市p縣的時候,已經是淩晨1一點多。
拎著行李包從車站出來,孫全感覺空氣都似乎親切了不少,這是家鄉的感覺,雖然夜色下的P縣縣城,繁華程度上比M市差遠了,但走在家鄉的土地上,他就是覺得心裡安定不少。
作為一座小縣城,車站外此時已經沒有攬客的出租車、摩托車和賓館的大媽,車站外很安靜,隻有三兩家便利店和小飯館還在營業。
孫全在車站門口站了一會,抽了半支煙,就走向不遠處的一家小賓館,這麼晚了,回家已經不方便,他決定明天一早睡醒再回去。
一夜無話。
次日上午8點整,他在手機鬨鈴聲中醒來,起床、洗漱、收拾行李,下樓吃了早餐,他打了輛車回家。
“師傅!到府圩孫家坳!謝謝!”
府圩孫家坳,就是他家的地址,一座寧靜的小山村。
出租車出了縣城,疾馳在修建不久的水泥路上,沿途除了起起伏伏的小山包,就是一片片農田,但這個季節,已經少見青色,入目所見,多是枯黃。
孫全靠在後排座位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家裡燒了,他不知道爸媽現在住在哪裡,吃得飽、穿得暖嗎?
家裡的電話打不通,所以他還沒跟爸媽聯係上,但他可以想象家被燒了,爸媽情緒肯定很低落,畢竟,家裡本來就不寬裕,現在更是雪上加霜了吧?
……
一個多小時後,出租車停在一座小山村的村口,出租車師傅回頭跟孫全說:“帥哥!孫家坳到了!就在這裡下車?”
孫全嗯了聲,付了車費,推門下車。
今天天氣還行,有太陽,溫暖的陽光照在孫全身上,拎著行李包,站在村口的他眯眼眺望家的方向。
什麼也看不見,他家在村尾,而這裡是村口。
抿了抿嘴,孫全走進村裡。
進村後,自然就有人看見他,有老人、有大姑娘小媳婦,也有大媽和孩子。
有人跟他打招呼;有人隻是看他兩眼;有人問身邊的其他人——這小夥子是哪家的?
孫家坳不大不小,按理說,村裡應該互相都認識,但孫全離家有些年了,上高中就開始住校,上大學以後,每年更是隻有寒暑假才回來。
而且,自從上高中後,寒暑假他就算在家,也很少出門,在村裡串門的行為更是差不多沒了。
再加上,從少年到現在,他模樣變化也挺大,所以村裡一些老人和新嫁過來的婦人,以及小孩可能就不認識他了。
主動打招呼的,孫全擠出點笑容回應一兩句,其他人……他就不理會了,他的性格,本來就不擅長和人打交道。
終於,他來到自家屋前。
已經被燒得隻剩下幾堵黑乎乎的牆壁,幾隻土狗正在廢墟裡扒拉著找吃的,還有幾隻雞也在到處扒拉……
主屋、廚房、茅廁……隻有孤零零的茅廁還完好地佇立在遠處,其它全被燒了。
隔壁堂叔家的院門打開,富態的堂嬸站在院門口開口:“阿全?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啊?你家都被燒光了,你還看什麼呢?要不要到我家來坐一下?喝口水?”
孫全轉臉望去,笑了笑,“嬸!我爸媽呢?你知道他們現在住哪兒嗎?”
話音未落,昨晚給孫全打電話的堂嫂也從院門裡出來,屁股後麵跟著一個小男孩,是她兒子,孫全的堂侄。
堂嫂笑吟吟地說:“村長把你爸媽安排在村尾的祠堂裡了!祠堂你知道吧?”
堂嬸附和:“對!你爸你媽現在住在祠堂!”
得到這個答案,孫全眉頭皺了皺,但也沒說什麼,隻是擠出點笑容點點頭,“哦,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去祠堂!”
村裡的祠堂有很多年曆史了,應該可以追溯到建國以前,早就破爛不堪,晴天有陽光從屋頂照進屋裡,雨天有雨水漏進去,平時還有小孩去裡麵拉屎拉尿,以前偶爾還有叫花子在裡麵住。
“阿全!你要不還是到我家來喝口水再去吧?”
堂嬸還在說客氣話,孫全已經轉身向村尾走去,“不了!謝謝嬸子!”
村尾的人家很少,一路上,孫全沒再遇見幾個人。
祠堂,在村尾的小山包上。
因為平時少有人來,顯得頗為荒涼。
孫全皺眉登上小山包,來到祠堂前麵的空地上,一眼就看見老爸愁眉苦臉地坐在祠堂的門檻上抽煙。
老媽在不遠處用一個小泥爐煮著什麼,這小泥爐明顯是剛做成不久,爐底是一隻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破搪瓷盆,爐身是用摻了碎稻草的泥巴捏的。
泥爐上的小鐵鍋,孫全倒是認得,是家裡以前的老鍋。
忽然一陣冷風吹過,吹得泥爐裡的煙忽然飄向老媽臉上,然後孫全就看見老媽連連咳嗽,不停揉著眼睛。
咳嗽中,老媽無意間一抬頭,就看見拎著行李包的孫全。
她頓時愣住,“阿、阿全?”
“什麼阿全?”
坐在門檻上抽悶煙的老爸循著老婆的視線望過來,望見孫全的時候,也愣了愣,他下意識站起身,“阿全?你、你怎麼回來了?”
孫全抿了抿嘴,走過去,揭開鍋蓋,看見裡麵是一些白菜葉煮白米粥。
他抬眼問老媽,“哪兒來的米?”
老媽苦笑,“米缸裡沒燒完的,大概還能吃兩餐吧!”
孫全扭頭望向老爸手裡的半截香煙,“怎麼還有煙呢?家裡的錢帶出來了?”
老爸孫誌才也苦笑,“剛發現失火的時候,我急著去救火,哪裡想起來拿錢?這半包煙是身上剩的。”
“……”
默然片刻,孫全又問:“也就是說,家裡東西全燒沒了?”
孫誌才點頭。
老媽徐梅卻說:“火燒完了,我進去把以前陪嫁的那副耳環找回來了……”
孫全知道那副耳環,銀的,不值錢。
他隨手把行李包放在門前的台階上,拉開拉鏈,從包裡拿出兩塊昨晚上火車前買的麵包,和兩包茶乾,還有一瓶礦泉水。
“稀飯不頂餓,這些你們先吃了吧!”
“阿全!還是你吃吧!你年輕,比我們容易餓!”徐梅下意識拒絕。
孫誌才也點頭,“嗯!還是你吃吧!”
孫全沒接他們的話,站起身從懷裡掏出皮夾,抽出自己存稿費的農行卡遞給老媽,“媽!這張卡你先拿著!裡麵有九萬來塊!爸!你下午就去找人,準備蓋新房!蓋大一點!蓋好一點!想蓋二樓、三樓都行!錢要是不夠,回頭我再給你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