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壽寧侯張鶴齡在京城的時候,張延齡這個建昌候不怎麼顯眼。誰都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是建昌候站了出來。
朱佑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舅子,略微有些無奈。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的這兩個小舅子是什麼貨色,朱佑樘再清楚不過了。
他們倆這兩年被自己兒子調教得多少懂事了一些,雖然還是不堪用,但至少不會整日裡惹是生非了。
不欺壓良善,不搶男霸女,在朱佑樘看來,自己這兩個小舅子那就進步不小了。何況還知道賺錢了,每次還都知道往宮裡麵送好東西孝敬自己和皇後,這就讓朱佑樘很滿意了。
現在見到張延齡站出來為自己的兒子說話,朱佑樘就更感覺滿意了,至於張延齡出來彈劾自己的兒子,朱佑樘根本就沒朝著那個方向去想。
自己的這兩個小舅子,那可是兒子的人,這些年沒少跟著兒子賺錢。
“建昌候,你有何話講?”朱佑樘看著張延齡,沉著臉一副我不想聽你講話的模樣。
事實上朱佑樘的心裡麵非常期待,因為他現在就想看建昌候懟死這個楊重道。他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小舅子能不能懟死楊重道,如果懟不死反過來被楊重道懟死了,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陛下,臣有幾句話想問問楊大人。”張延齡轉頭看向了楊重道,一臉挑釁的說道。
朱佑樘看著張延齡,麵無表情的說道:“可。”
聽了皇帝的話,張延齡臉上的表情頓時帶上了笑容,對著皇帝拱了拱手,然後說道:“謝陛下!”
說完張延齡轉頭看向了楊重道,緩緩地開口問道:“楊大人,你覺得大明的法度可重要?”
楊重道一愣,心裡麵卻是咯噔一下,他知道這就是一個坑,可是這個坑你不得不跳。
你敢說大明的法度不重要?雖然這個時代沒有法家了,可是外儒內法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這一點非常的被皇帝推崇,你敢反對?
法家的思想之所以不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好,而是因為他被帝王所接受。
法家是以君主為法,君主是一切的核心,君主說出的話即為法,法治的本質是服從君主指令。
這一點從“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可以看出來。除了君主之外,其他都是臣子,全都應該一視同仁,這當然是皇帝接受的思想。
“重要!”楊重道點了點頭,但是他也不可能這麼就廢棄了,接著便反駁道:“寬厚待民,施以恩惠,方能得民心啊!”
張延齡點了點頭:“原來楊大人也認為大明的法度重要。那楊大人,那些人作奸犯科,橫行不法,為禍地方,難道不該懲處?”
對於楊重道後麵的屁話,張延齡直接就無視了,誰給你唧唧歪歪說這些,咬死不放嘴才是真的。
“應該懲處。”楊重道隻能再一次點頭。如果這些人都不該懲處,那誰該懲處?立場不能錯。
不過也不能讓張延齡這麼問,楊重道繼續說道:“那些人既然犯法,那麼自然應該交給有司懲處,怎麼能處以私罰?”
“太子抄家奪產且將他們發配到西北,此乃隨意之罰,何況這些人不法,安能牽連在外為官者?在外為官者為國儘忠,遠離家鄉,鞭長莫及,豈能因為家中之人不法便受牽連?”
這算是說到問題的根子上來,這才是他們害怕的,至於其他的懲處,文官也不甚在意。
除了人命,頂罪的也有下人,再加上有地方官包庇,基本上也就是把事情壓下去了。
即便是壓不下去,那也不過是找人頂罪,罰點銀子也就是了。
動輒抄家,還要牽連在位為官的官員,這就是連窩端,直接挖了根了,你想遮掩都沒辦法。
他們豈能不害怕?
張延齡看著楊重道點了點頭:“楊大人說的有道理。那本侯再問楊大人,這官員家人在地方橫行不法,所依仗者何?難道是持強淩弱?還是以武犯禁?如果持強淩弱,亦或是以武犯禁,因何地方官員不敢過問?”
“地方官員皆有衙役護持,遇大事也可以就近調動朝廷大軍,難道這些人已經強到朝廷大軍也管不了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張延齡,這話說的真狠,不過這是張延齡說的話?他還有這兩下子?
“楊大人,你來告訴本侯,這些人所持者何?”說這句話的時候,張延齡向前走了幾步,大聲的說道。
楊重道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他當然知道張延齡不敢揍自己,可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難道說這些人所持是官員帶來的權威?
“楊大人不說,那本侯來替楊大人說。這些人所持者,無非就是家中有人在朝為官;地方官不敢管也是因為這些人家中有人在朝為官,這就是官官相護。既然為官的權威能夠加諸於身,那為什麼刑法不能加諸於身?”
“陛下,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張延齡搖頭晃腦的站在原地,背誦了一段《大學》,臉上全都是得意的神色。
這個模樣看得在場的所有的官員都很難受,仿佛吃了一頓蒼蠅。
張延齡是什麼人?建昌候,出了名的不學無術,現在居然背誦《大學》,被抨擊的居然還是自己這些人,怎麼好意思?
“這些人連齊家都沒法做到,何談治國平天下?”張延齡繼續火力全開:“所以臣以為太子殿下此舉大善,家人依仗官威橫行鄉裡,為禍地方,自然應該嚴懲,然官員豈獨無辜?沒有他們,家人何以為依仗?”
“是以,臣以為太子殿下之行不但無過,反而有功,太子殿下之舉,亦當著為永例,凡家人不法者,一律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