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筆記本電腦合上,朱正宇在自己的位置上伸了個大懶腰。
窗外,已經有點微微發亮,不知不覺又熬了一個通宵。
看看時間,快五點了,說不得樓下賣包子豆漿的大嬸都已經在忙活了。
朱正宇回頭看了一眼床上正熟睡中的老婆和孩子,心裡有點歉然。
家裡太小了,隻有這麼一室一廳,孩子都已經快七歲了,還和夫妻倆擠在一張床上,要是手裡有點錢換個大點的房子,那該多好啊。
哪怕隻多一個小房間,讓孩子能有自己的床,朱正宇也心滿意足了。
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先上個廁所,然後再爬到床上去睡一覺。
可是才剛站起來,就感覺自己好像轉身的時候掉頭有點太急了,就這麼稍微轉了一下,居然把脖子給扭到,隱隱作疼。
真是年紀大了呀……
當年在學校的時候,玩遊戲兩天兩夜,照樣生龍活虎的參加院際足球比賽,事後睡一覺就恢複了。
現在,隻是這麼坐久了不動彈,一不小心起來動一下,就把脖子給扭到,這還真讓人有種“時間饒過誰”的感覺。
一邊默默的用手按著脖子,一邊走進廁所,朱正宇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正有點認不出來。
因為長時間缺乏運動的身體已經臃腫難當,小肚子大得早就沒有了輪廓。
朱正宇曾經隻要一低頭,就可以看見底下一枝獨秀。
可是這十年下來,他一步一步失去了自己的觀測點,直至完全看不到秀兒。
現在每次撒尿,他都要稍稍彎腰,才能調準好角度,命中目標。
他的臉色,非常蒼白。
整天躲在電腦前,讓他沒辦法接觸到陽光的照射,所以生生的養出了一副雪肌。
他喜歡自己的工作,喜歡那些彆人看了會頭疼的代碼,甚至不在乎以身體作為代價,全力做著自己的工作。
可是他沒辦法忍受自己已經這麼努力,卻還是活得如此辛苦,甚至看不到希望,他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當年在大學裡,他的專業水平不敢說全校第一,至少也是佼佼者。
參加全國好幾個編程比賽,他都拿了獎,春風得意,前途大好。
可是離開校園後,他漸漸感覺自己把自己給過廢了。
他先是進了一家夏國國內很有名的科技公司,這家公司當年進入學校招人的時候,他們的offer是所有公司裡最難搶的。
朱正宇憑著自己的實力,輕鬆被這家公司招了進去。
他還記得當初在那家公司的招聘大會上,有幾個師哥師姐們在會上回顧他們一路走來的艱辛和取得的成績,真讓他感覺到正能量滿滿,被他們的價值觀秀了一臉。
可是進入那家公司以後,朱正宇卻感覺自己去了個假公司。
他在那家公司的存儲部門工作,發現自己身邊的人都是負能量滿滿的,一臉苦逼相,公司不論是環境還是情況,根本沒有當初那幾位師哥師姐們形容得那麼美好動人。
在公司裡,大部分的項目都是采取的大兵團作戰模式,動則過百人參與。
他們這些人被細分成若乾獨立係統,每個獨立係統都有各自的任務,每天通過晨會、晚會進行同步,完成自己的工作……朱正宇在這裡麵,完全就是一個任勞任怨的碼農,乾著碼農的事情,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也管不著。
這麼乾了兩年,朱正宇感覺特沒勁,自己就離職了。
他雖然是一名程序員,可他有自己的理想,他想做一些有創造性的工作,學習到更多的東西。
而在那家公司裡,他覺得自己完全被拘束住了,這樣的環境正一步一步讓他感覺廢掉了。
而且,加入公司以後,他對公司內部的許多事情都有了了解。
公司的聖無線部門,才是資源最多、前途最好的部門,那些師哥師姐都是從那個部門出來的,他們的境遇根本不適用於存儲部門和大電軟部門。
對於公司存儲部門的新人,拿著最低的薪水,乾著最苦逼的活,公司隻用一些承諾幾年後給你豐厚薪資的話兒,就讓他們這些新人犧牲掉最能學習新東西、並且最需要拓展視野的黃金年齡,然後日複一日的加班。
朱正宇覺得這不是他想要過的人生,所以他毅然而然的離職了。
他離職的時候,受到了公司和上司的再三挽留。
儘管他在那家公司乾得很壓抑,但他的能力是得到肯定的。
他一直兢兢業業的工作,超額完成上司派下來的任務,並且做得一絲不苟,沒有一點錯漏,屬於同輩中最優秀的那位碼農。
離開了那家公司後,他又入職過另外幾家高科技公司。
可讓他失望的是,他一直沒能找到自己所追求的東西,然後這麼幾經輾轉,他最終成功的讓自己流落在了圈子的邊緣。
人生就是這麼無奈,當你想要找你最想要的東西時,你卻有一天發現那個東西並不存在。
當你回頭去看時,卻發現當初放棄的東西,卻漸漸讓你感到垂涎。
當年和他一起從學校進入那家公司的同學,好幾個都熬了出來,成為公司的中層,拿著很不錯的薪資,過得遠比他好。
拋開理想啊、追求啊之類的東西,朱正宇覺得自己錯過了許多東西。
那幾個同學或許這一輩子也就那樣了,不會再有什麼更大的可能,可是他們至少給自己的妻兒爭取到了一個優渥的環境,生活無憂。
而他,追求所謂的理想,心中充滿執念,可理想沒追求到,卻把生活過得一塌糊塗、如此拮據,回頭想想,或許老天真的和他開了個大玩笑。
躺到床上,腦子裡混雜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慢慢睡著。
朱正宇是個日夜顛倒的生活方式,等他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妻子去了上班,孩子也去了學校。
朱正宇從床上爬起來,腦子還有點不清醒,如果不是肚子實在太餓了,他可能都不願意起床。
走到廚房弄了點昨天剩飯剩菜,坐在桌子前吃。
他一邊吃,一邊摸出手機翻起來。
本來隻想上上網,沒想到發現居然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打開一看,居然是胡已然。
朱正宇和胡已然是校友,兩個人當年在學校就認識。
胡已然比他大一歲,和他並不是同一個係,不過兩人都喜歡踢球,平時總在球場遇見,一來二往就熟了。
出了學校以後,兩個人有好幾年沒聯係,因為胡已然呆在濱海工作,而朱正宇由於被招進那家公司去了南邊,所以兩個人就斷了聯係。
後來朱正宇回來,有一次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突然頭腦發熱跑回到學校去轉悠轉悠,正好遇見胡已然在學校踢球,兩個人才重新聯係上了。
他們都屬於人生的盧瑟,很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所以一拍即合,很快又重新勾搭上了。
這兩年,他們有時候會約在一起吃飯聊天,甚至還踢踢球,也算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老夥計。
看見胡已然從早上八點開始,就一連給自己打了十來個電話,朱正宇知道胡已然肯定是有事找他,連忙撥了回去。
電話很快接通,裡麵傳來胡已然的聲音:“你乾嘛呢?給你打那麼多個電話,也不接?”
朱正宇苦笑著說:“昨天晚上趕一個活兒,乾了通宵才趕出來,所以睡到了現在,把手機都調靜音了,沒聽見……唉,對不起了,老胡。”
胡已然聽見這話兒,在那邊沒吭聲。
朱正宇又道:“你找我什麼事兒?”
胡已然的聲音裡帶著點歉然道:“對不起,我有點急了。”
“沒事,說吧,找我什麼事兒?”
“是這樣的,有個工作,我想介紹給你。”
“工作?”
“是的,具體是這樣的……”
胡已然把自己和牧雅林業接觸的事情說了,也給朱正宇介紹了一下牧雅林業方麵的情況。
然後,他才又說:“我和牧雅林業方麵談得差不多了,基本上事情就已經能定下來,他們目前正在招人,問我有沒有什麼人選可以推薦,我想了想,你正好專業對口,就把你推薦了過去。他們做了背景調查後,覺得你還是合適的,所以想讓我先問問你的意思,如果你願意的話兒,他們才和你接觸。”
這事兒來得有點突然,朱正宇完全沒準備好,聽了以後有點懵。
胡已然又說:“這個牧雅林業算是比較有名的公司,他們的一些情況在網上都有,你如果有興趣,可以自己到網上去了解……嗯,我和他們的陳總、左總聊過,他們的誠意還是很足的,我覺得吧,你不管有沒有興趣,都可以和他們的人談談,了解一下後再做決定。”
微微一頓,他又說:“其實我希望你也能去,我們兄弟倆可以一起聯手,做一番事業。”
朱正宇還是沒想好,不過聽見胡已然這麼說,覺得和人家牧雅林業接觸接觸也沒壞,就說:“可以啊,那就和他們接觸接觸吧,是我主動和他們聯係呢,還是等他們聯係我?”
胡已然道:“我回頭就和他們說,讓他們聯係你。”
“好。”
“行了,那我就不和你聊了,先去給牧雅林業那邊說一聲。”
胡已然停頓了一下,又說:“你可以自己上網查一下牧雅林業的信息,他們那個發布會的視頻還挺有意思的,你看看。”
說完,胡已然就和朱正宇掛斷了電話。
朱正宇一邊吃飯,一邊發呆。
等回過神,很快把碗裡的飯扒拉乾淨,他這才回到電腦前,搜索牧雅林業的相關信息。
不搜索不知道,一搜索出來的內容倒是不少。
朱正宇最先看到的是有關於陳牧在蘇丹解救被劫持人質的新聞,忍不住就點了進去。
他記得自己當初看過這條新聞,因為這新聞挺火的,到處都能看到。
不過他當時用獵奇的心態看待這條新聞,隻是一掃而過,並沒有認真去了解人物,也沒有記住陳牧的信息。
直到這時候再次看這條新聞,他才留意到陳牧,並留意到陳牧和牧雅林業的關係。
“原來牧雅林業的創始人就是這個年輕人嗎?”
朱正宇真的感覺有點驚訝,他隨手不斷點開有關於陳牧的新聞,等看完之後,才發現牧雅林業的新聞裡,好像大半都和它的這位老板有關。
之後,他按照之前胡已然對他說的,點開牧雅林業的發布會視頻,看了起來。
“這怎麼好像那些手機公司的發布會?”
隨著視頻開始,看到發布會現場的陣勢,朱正宇忍不住這樣感慨。
他突然對這些牧雅林業有了點很不錯的印象。
雖然是農林業的公司,可是做了不一樣的事情,至少突破了他對農林業企業的固有印象,僅僅這一點,就讓人覺得他們有點東西了。
正看著的時候——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朱正宇暫停視頻,看了一眼手機的來電顯示,是一個未知來電,他想了想,按下接聽鍵。
“您好,是朱正宇先生嗎?”
“你好,我是。”
“我是牧雅林業的人事總監汪靜汶,朱先生,很高興能和您進行這一次的通話。”
“謝謝,我也很高興接到你們的電話。”
“是這樣的朱先生,我們的事情相信胡已然胡先生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們希望能邀請您加入牧雅林業,不知道能不能和您見一麵,我們當麵談一談?”
“什麼時候,現在嗎?”
“如果您有空的話兒,當然越快越好。”
微微停頓了一下,汪靜汶又說:“當然,如果您現在沒空,我們可以約明天也行,嗯,後天同樣可以,主要是方麵您的時間。”
這話就說得很讓人心裡熨帖了,朱正宇連忙說:“可以啊,我下午就有空,我們可以下午見麵……嗯,五點半的時候,我要去接一下小孩。”
汪靜汶立即說道:“那太好了,既然是這樣的話兒,那我們就約在下午見麵吧,朱先生。”
稍微沉吟了一下,她又接著說:“朱先生,您的女兒在哪裡上學?我們可以約在學校附近見麵,到時候可以方便您去接孩子。”
這就更讓人舒服了,朱正宇覺得這家公司不管真實情況怎麼樣,就衝著人家這位人事總監這麼貼心的態度,就值得去見一麵、聊一聊了。
“好,我知道學校附近有一家挺安靜的咖啡廳,要不我們就在你來見麵,怎麼樣?”
“好的,朱先生,您發時間和地點給我,我會趕過去的。”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就給你時間、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