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天空晦暗,淅淅瀝瀝的小雨瓢潑而下,初春的寒氣從四麵八方逼來,使得山下一郎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他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死死地盯著麵前的豪門。
在一眾幕府藩兵的麵前,已經出現了一座巍巍府邸,上麵掛著一塊檀木製成的牌匾,用漢字端端正正寫著藤原二字,字跡大氣磅礴,很顯然出自於名家之手,而率隊前來的幕府將軍佐佐木秀次仔細打量了一眼之後,才從喉嚨裡擠出了一聲感歎。
“藤原氏啊,多麼強大的藤原氏啊!”
在日本,公家其實是相對於武家的一個稱呼,主要便是指服務於天皇的貴族公卿,其中通常指的是從三位官品以上的公家,才能被冠之為公卿。而在公家當中,最為強大的便是大名鼎鼎的藤原氏。
藤原氏在日本的存在曆史十分悠久,早在飛鳥時代已經存在,且長期在日本擁有十分強大的政治影響力,並於鐮倉時代確定了藤原家世代擁有攝政的地位,不過這也使得藤原氏開始不斷分家,直到如今已經有了藤原、源氏、平氏、菅原氏、清原氏、卜部氏、大中臣氏、安倍氏、大江氏八個氏族源流,共計一百四十家公家。
一直到寬治元年以後,藤原氏的勢力才開始衰落,分家格局也基本奠定,直到德川幕府時期,藤原氏雖然在公家中的影響力依然十分強大,可是終究不能與武家抗衡。
儘管佐佐木秀次心中崇拜乃至於畏懼藤原氏,可是他手中的刀劍卻給了他勇氣,甚至使得他高聲喊道:“誅滅藤原氏,報效將軍!”
“板載!”
“誅滅國賊,報效將軍!”
幕府藩兵們心中的欲望終於衝破了對於藤原氏的恐懼,他們紛紛拔出了手中的刀劍,還有人扛著巨木朝著藤原氏的大門進行了撞擊。
“轟——轟——轟——”
裝飾意味遠遠大於實際防禦作用的大門,在眾人的撞擊下自然不堪重負,很快就垮塌了下去,一雙雙大腳踩在了代表藤原氏的家紋上麵,泥水使得上麵精雕細琢的花紋徹底變得麵目全非,再也看不清圖案了。
廝殺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隻是相比起幕府軍這一次的突襲,公家很明顯沒有做好任何準備,而藤原家的武士們也隻能勉力反抗,隻是很快就被砍翻在地,一群群的幕府藩兵們開始朝著後院衝了過去,裡麵有財富和女人,有他們想要的一切東西。
山下一郎是一個普通農戶的兒子,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那麼多東西,那些以他貧瘠的想象力所不能想象的東西,隻是在今天,他的手微微顫抖著,這些都擺在了他的麵前,等待著他的拾取。
“啊........多麼美好的世界啊.......”
在充滿了血腥味道的藤原氏豪宅內,山下一郎卻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他感受到了鮮血的甜美氣息,也感受到了那濃鬱的脂粉味道。
女子的尖叫聲在後院不斷響起,幕府藩兵們肆意地宣泄著自己的欲望,他們不僅感受到女人肢體的柔軟,也感受到了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快感——他們這麼低賤的人啊,終於有一天也能將那些高貴的老爺們踩在了腳底下!
實際上不僅僅隻是藤原氏,整個京都公家卿族們都已經徹底淪為了幕府藩兵們的發泄工具,無止境的殺戮和奸淫,使得幕府藩兵們終於感受到了一絲勝利的感覺,這是屬於他們的一種勝利方式。
與此同時,在幕府肆意剿滅公家卿族的時候,中禦門天皇的所有子嗣,包括長子詔仁親王也在此時被老中田中詔意派人殺死,甚至包括其他的天皇宗嗣,在這個時候也隻能慘死於刀下,甚至連京都內的皇居也都飄了黑色的煙塵。
熊熊燃燒的火焰不光吞噬了德川幕府的罪惡,也將天皇的最後一絲榮耀砸得粉碎,整個京都城內充斥著眼淚還有屠殺,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使得躲在家裡不敢出來的日本百姓都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幕府到底殺了多少人?
沒有人知道這個數字,可是無論是誰看到這一血淋淋的慘狀時,都會感覺到不寒而栗。
德川吉宗站在高台之上,望著已經城內隱隱出現的火光,臉上卻浮現出一種痛快感,若非公家卿族的阻攔,他又何至於淪落於此境地?
唯有複仇,才能一解他內心的痛苦。
........
京都城內發生的一切並沒有被掩蓋在重重迷霧之下,至少在甲賀街道上,一隻粗壯有力的手正握著筆在記錄著它的主人見到的一切。
“京都發生的這一切簡直如同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我眼睜睜看著無數的人們死在我的麵前,他們像豬牛一般被人給殺掉,鮮血幾乎流淌了一整條街,堆積的屍體幾乎讓我以為這裡變成了屠宰場,而不再是京都.........”
阿爾曼德一邊快速書寫著,臉上則流露出些許的憐憫之色,他原本是荷蘭東印度公司派駐到幕府的使者,隻是隨著江戶之戰之後,他便跟著幕府一路逃到了京都,可是在今日,他卻看到這難以言說的一幕。
“上帝啊,這到底是怎麼了........”
阿爾曼德緊握著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他喃喃自語地走到了窗前,眼前的京都卻是跟那日的江戶何其相似.......甚至就連街道上正在肆意殺戮的士兵們,都似乎是同一批人.......
“砰砰砰——”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的聲音,似乎外麵的人十分焦急一般,這不由得讓阿爾曼德的心瞬間揪住,他不知道自己的所做所為是否觸怒了這些士兵,甚至都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如果死在了這裡該怎麼辦?他那可憐的阿曼達又該怎麼活下去呢?
然而敲門聲越發急促起來,這使得阿爾曼德不敢再耽擱下去,他連忙過去打開了大門,隻見一隊幕府藩兵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們一臉殺氣地站在阿爾曼德對麵,手中的長刀上似乎還沾染著大量的血跡。
阿爾曼德神情緊張地用日語大聲詢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乾什麼?”
一旁的士兵們很快就讓開了一條道路,隻見一名身形矮壯的將領走了過來,他的臉上帶著些許血跡,可是在見到阿爾曼德的時候,卻顯得十分彬彬有禮,還行了一個禮節。
“阿爾曼德先生,將軍擔心您會被叛亂分子所驚擾,決定讓我們護送您前往安全地帶。”
“可是我這裡並沒有叛亂分子......”
阿爾曼德望著眼睛裡帶著殺氣的幕府士兵們,終於果斷認了慫,他舉起雙手道:“我會跟你們走,隻是有一點,能否讓我收拾一下屋子裡的東西?”
那將領神情似乎有些不耐,可是終究有些忌憚阿爾曼德的身份,隻得允許了下來,然後等到阿爾曼德收拾妥當後,便帶著人將他一路領到了其他的住所,那裡十分安靜,既看不到這裡的情景,也聽不到彆的聲音。
“哎,或許見不到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上帝不會再責怪我了......”
阿爾曼德如是想著,隻是他抬頭時,卻看到遠方牆壁上露出的一抹褐紅,頓時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
南京,爆發在日本京都的這一場屠殺,很快就登上了各家報紙的頭版,其中內容詳實,證據確鑿,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慘劇卻是令人唏噓不已。
當然,這些報紙之所以能夠掌握這麼準確詳細的新聞來源,背後自然是樞密院布置在日本暗諜的功勞,他們當中甚至都有人親自參與了對公家卿族的屠殺,因此得到的資料自然詳儘無比,栩栩如生。
當南京百姓在購買了這些報紙之後,很快就被裡麵記錄的內容給激怒了,特彆是很多百姓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遭遇過戰亂,卻是更能明白這種感受,因此百姓們對於當下正在爆發的這場戰爭,卻是多了許多支持。
討伐不道,原本就應該是天朝上國應該做的事情。
不過在彭啟豐看來,這一次針對日本京都屠殺事件的集中報道,更像是針對日本攻心之策的延續,因為它在國內的宣傳僅僅是第一波,很快相關的報紙會流傳到日本去,從而起到第二波的效果,而這才是目前樞密院的真正意圖。
“這一次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更多的報紙帶到日本去,繼江戶大火一事後,一定要讓更多的日本百姓明白,幕府就是製造這一切的劊子手,而我大楚是為日本帶去和平和希望的仁義之軍!”
在新聞出版司內,數十家報刊機構的負責人認真傾聽著彭啟豐的講話,並且不時用筆記錄著,而作為《清流報》總編的汪景祺的嘴角則是露出了一絲笑意,像這般的輿論戰可謂是《清流報》的拿手好戲,特彆是像這種根本找不到對手的事情上,更能體現出他汪總編的深厚根底來。
而坐在一旁的複漢軍軍官羅文泰臉上卻是露出了些許笑意,他原本是屬於樞密院總參謀部下屬的軍官,不過這一次他擔任了一個頗為新穎的官職——輿論參謀,即全權處理後續輿論戰中與各大報刊的聯絡關係,說白了就是這一次軍方的代表。
實際上在以往的時候,樞密院在同行政院下屬其他部分溝通的時候,態度都十分小心謹慎,通常都會通過內閣的方式進行對接嗎,目的便是為了能夠避嫌,防止一些有心人拿這件事來給樞密院做文章。
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卻是皇帝寧渝主動要求的,畢竟輿論戰作為一種彆開生麵的作戰形式,在某種程度上反倒能夠更好的配合正麵戰場,因此軍方代表的加入自然在所難免。
當然主持全局的依然是彭啟豐,他正規正距地分配了所有的任務之後,才輕聲道:“諸位都明白,新聞出版司的存在對於各位而言,絕不僅僅隻是鉗製大家,而是為了更好的去實現有計劃地進行輿論宣導,傳播出更加有價值的文字,因此諸位也應該明白,凡事與朝廷合,方能與天下人合。”
“是,我等自當與朝廷合。”
眾人連忙訕笑著點頭答應了,他們過去的時候倒不是不想搞一些大事情出來,來提升報紙的銷量,可是自從新聞出版司下狠手吊銷了三家報刊業的從業資格,並且將所有相關人員送進了大牢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胡作非為。
作為皇帝的寧渝也從來沒想過放開輿論管轄,畢竟他在前世可是見識過,那些無良小報對於這個行業的威脅,堪稱是劣幣驅逐良幣的典範,因為人們熱衷於追逐熱點,而小報則是不顧事實真相去製造熱點獲取流量,因此所有的內容裡麵自然充斥著大量的垃圾。
在會議結束之後,眾人紛紛離開了會議室,不過汪景祺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他依然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望著麵前的一遝報紙,臉上露出些許微笑。
彭啟豐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盒香煙,撕開了上麵的包裝之後,往彭啟豐和羅文泰的方向分彆丟了一根,然後便取出了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了,才悠悠道:“這一次對日本的輿論戰隻是一次預演,其實我們未來真正的目的不在亞洲。”
“歐洲?”
汪景祺的臉上露出一絲了然,他輕輕地吸了一口香煙,低聲道:“看來樞密院的野心很大,下一步棋就已經考慮了後三步,隻是想做到這一點太難了。”
羅文泰嗬嗬一笑,他吐出了一個煙圈,平靜道:“如果隻是對付日本,我們根本不需要花這麼多的心思,大軍蕩平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實際上這關係到一個很大的計劃,具體的雖然不能透露,可是簡單的東西我可以說說。”
說到這裡,羅文泰站起了身子,輕聲道:“到了今天,德川幕府戰敗隻是一個時間問題,而戰敗之後的亞洲也將會進入一個高速的整合時期,大概最多隻需要十年的時間,整個亞洲包括新發現的澳洲,都會納入到大楚製定的世界格局當中。”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將會全麵開啟同西方世界的競爭,這種競爭將會從各個方麵進行,戰爭反倒隻是最後一種手段,而在樞密院內部,將這種新型的競爭模式稱之為‘冷戰’。”
“在冷戰當中,輿論戰將會成為一種核心手段,有利於我們達成應該要達成的戰略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