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東暖閣內燈火通明,淡淡的熏香充斥著整片空間,恰到好處的香味,讓人隻覺得心曠神怡,卻又不會過分刺鼻。
崔姒端著一碗茶湯走上前來,她輕輕地吹了吹,等到茶湯上的熱氣散去一些時,才放在了桌案前麵,而此時的寧渝依然在奮筆疾書,批閱著內閣呈遞上來的折子。
“陛下,今日為何不讓那位伊麗莎白留宿宮中?”
崔姒一邊整理著桌麵上的奏折,一邊有意無意地問道。
寧渝卻是笑了笑,他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端起茶湯喝了一口之後,才漫不經心道:“今天的茶湯似乎有些酸啊.......”
“陛下!”
崔姒頓時有些不滿地嬌嗔了一句,“陛下如今不過隻有本宮跟采薇二人,宮裡宮外說閒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陛下真要讓伊麗莎白進宮,本宮又如何去冒著這個罵名阻攔?反倒是巴不得陛下能夠這樣做,也省了不少心思。”
聽到往日性子恬淡的崔姒,竟然說出了這番話,寧渝頓時卻有些過意不去,他輕輕抓住崔姒的小手,輕聲道:“朕不會讓她進宮,自然有朕的道理,此人絕非等閒之輩,將來大楚想要徹底分裂俄羅斯帝國,不能沒有她.......”
說到這裡,寧渝微微歎口氣,喃喃道:“這個機會絕不能放過,若是利用得當,未來二十年裡俄人將再無翻身之日,我大楚北方之偉業當在此一舉,朕絕不會放過。”
崔姒聽到這裡的時候,心中未嘗沒有鬆下一口氣,她是見過伊麗莎白的?心知這樣的女人一旦進宮?隻怕就會立馬受寵,她倒不擔心自己的地位如何?隻是原先陳采薇也就罷了?再來一個異國女子,她心中也會有些許不快。
夫妻二人好歹相處也有數年?寧渝自然明白崔姒的底線所在,她若是見不著了自然心不煩?可是真讓伊麗莎白成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那心裡恐怕也會窩著火。
想到了這裡,寧渝卻不由得淡淡一笑,索性暫時將折子拋在了一邊,二人一起說了不少體己的貼心話?算是重溫了一回當年時的見麵情形。
等到次日的時候?寧渝自然是繼續接見身處北麵的大臣,其中關鍵人物便是北直隸布政使陳世綰,他先前是清廷山東巡撫,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出降大楚,不過此人能力非凡?愛民如子,因此後來寧渝也就提拔他做了北直隸布政使。
“老臣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世綰雖然知道大楚已經廢除了跪拜禮,可是他在覲見寧渝的時候?卻依然堅持大禮參拜。
寧渝連忙上前扶起陳世綰,輕聲道:“陳公?以後無需這樣?你年紀也大了?終究還是要保重身體啊,朕可少不了你們這些肱骨之臣!”
陳世綰卻是連忙道:“陛下,臣萬萬不敢當,隻不過是乘著還有些許薄力,能為陛下分分憂,臣就心滿意足了。”
寧渝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輕聲道:“陳公,朕難得來一次北直隸,可是每一次都會召見你,你可知為何?”
“陛下聖意臣不敢揣測,但是臣心有所感,或許是臣願意說一些實話。”
“沒錯。新政隻有今年才算是在北方全麵鋪開,雖然南方已經實行新政兩年有餘,可終究鬨出了一些亂子,朕想知道,北方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陳世綰臉上露出些許感歎,他輕聲道:“陛下,若是臣說一切都很好,那麼就是臣在欺騙陛下了,實不相瞞,問題很多,阻力也很大,不少地方甚至還要出動大軍,才能強行推進下去。”
“朕明白,你繼續說。”寧渝神色中看不出什麼變化。
“阻力雖然很大,可是臣以為,唯有新政,才能真正使得南北差異趨同,才能真正去解決百姓的生計問題。”
陳世綰神色中帶著些許激動,他恭聲道:“眼下唯有一事,還請陛下明鑒。”
“何事?”
“還請陛下早日平定北方,停罷北方戰事,還天下百姓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陳世綰跪在了地上,脫下了帽子,花白的頭發在風中輕輕飛舞著,看上去卻平添了幾分淒涼感。
寧渝輕輕歎口氣,北方用兵一天,所需要耗費的錢糧就都得從北方出,這對於百姓本身的確是一個較大的負擔,這一點他並不否認。
特彆是在北方作戰方麵,所獲得的利益並沒有南方那麼大,因此反對戰事的人也有很多,他們並不希望朝廷將更多的錢糧,拋灑在那些看似一文不值的北方荒原上。
“朕答應你,今年內一定結束掉北方的大規模用兵之事,讓百姓們能真正休養生計.......”
.........
海參崴。
原本隻是一個非常普普通通的名字,可是放在如今,卻成為了無數人心中的噩夢,而這一場噩夢,便是由城內三千多名俄軍和城外五千多名複漢軍共同編製而成。
長達八個月的圍城,對於無論任何人都是一種痛苦。特彆是在海參崴這種荒涼的邊地,更是一種從肉體和精神的摧殘。熬得住的人變成瘋子,熬不住的人就此自殺。
隻是對於複漢軍而言,他們還可以進行定期輪換,還能夠通過各種軍隊裡麵的遊戲,比如足球、摔跤等等方式來發泄心中集聚的戾氣。
可是對於城內的俄軍而言,受到了地域的限製,他們並沒有太好的排解方式,每日裡發生的鬥毆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的日常,甚至還有許多人選擇了自殺。
赫羅連科是其中一位還沒有來得及自殺的人,二十五歲的他原本出身於一個小貴族家庭,還娶了一個美麗的姑娘,過上了十分美好的日子。
然而在金錢和名譽的引誘下,他毅然決然地選擇跟隨薩拉務拉伯爵參加了這一次征服東方的偉大行動,他們騎著馬兒一路走過了西伯利亞,經曆過了種種變故之後,終於來到了海參崴。
然而,在海參崴的日子裡,赫羅連科卻發現自己對戰爭的追求,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種對自由的向往,他希望能夠脫離海參崴,或者說符拉迪沃斯托克。
“柯羅連科,你知道嗎?昨天隔壁營裡又死了兩個。”
一旁的同伴尤利夫輕輕拍了拍赫羅連科的肩膀,他臉上似乎帶著一種無所謂的神情,對這個消息似乎並沒有特彆感覺到震撼。
“願上帝保佑他們。”
赫羅連科輕輕比劃了一個動作,然而這件事到這裡也就為止,他並不想為死人的事情繼續討論下去——所有人都明白一點,如果再沒有援軍前來,那麼到時候最終的結果就會是所有人都死在這裡。
尤利夫輕輕歎了一口氣,繼續有氣無力道:“你知道嗎?前兩天下麵的敵人,給城裡發射過許多紙彈,裡麵用俄文寫了很多東西,他們居然說,聖彼得堡發生了政變?讓我們投降?”
赫羅連科頓時心裡一驚,他連忙問道:“真的還是假的?政變這種事怎麼可能?”
他並不是單純為聖彼得堡的形式而擔憂,而是擔心自己的哥哥,如今正在聖彼得堡裡駐守的近衛軍中,如果聖彼得堡出現了政變,恐怕他哥哥便會首當其衝。
尤利夫搖了搖頭,“誰知道這些是真的還是假的?總督已經下令全部收繳了,任何人膽敢私藏都會被立刻絞死。我可不願意去試試總督府的絞刑架。”
“或許會有人偷偷藏起來一張也說不定。”赫羅連科靜靜地想著。
然而,就算撿到了又該如何,反正他們也沒辦法選擇突圍而去,隻能坐在這裡等死而已。
赫羅連科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灰心喪氣,他之前也一直跟家裡通信,可是由於距離實在太過於遙遠,因此上一封信件還是十個月前的家人寫的,也就是說在此之後的十個月時間裡,他並不知道家人們的具體情況。
“尤利夫,你說我們的援軍到底什麼時候到?”
“上帝啊,難道這樣的問題我就會知道嗎?”
尤利夫嘴裡罵罵咧咧著,可是他的眼神裡同樣充滿了渴求,他比起任何人都更希望能夠知道援軍的消息。
實際上,像這樣的問話在總督府中不知道已經發生了多少次,而每次都是在如今俄羅斯帝國遠東總督薩拉務拉伯爵,和他的情報官謝爾蓋之間產生。
可是自從被複漢軍給團團圍住以後,薩拉務拉伯爵便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外界的消息,隻能苦苦地守候著傳說中的援軍到來,然而他等了足足有十個月,依然沒有見到任何援軍的身影,甚至連絲毫的音訊都沒有。
“我們的援軍到底在那裡?!他們就算爬也該爬過來了!”
薩拉務拉伯爵望著城外遠方的一片鬱鬱蔥蔥,心中卻不止一次得產生了質疑。
難道政變是真的嗎?他們是不是已經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