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喇和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名字,一個往日裡根本不會被人所注意的地方,就在此時此刻卻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所在,因為就在這裡,六萬準格爾大軍與一萬四千複漢軍在此地激戰,在這裡死亡與毀滅。
“嗖——嗖——”
“砰——砰——”
當弓箭發射的聲音與複漢軍火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的時候,所構成的便是一片死亡,隻是在雙方的慘烈搏殺中,弓箭畢竟比不得火槍的威力,大量的準格爾士兵都被複漢軍的彈丸所擊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烏倫布穩穩地端著手中的火槍,臉上充滿對敵人的殺人,他恨不得將對麵的準格爾人全部殺光,讓草原都成為皇帝陛下的領土。
作為漠南草原的蒙古人,烏倫布原本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牧奴,每日裡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將主人的牲畜好生喂養好,這樣他跟自己的家人就能夠得到一些足夠維持最低生計水平的食物。
可是自從南方的大楚陛下成為了蒙古大汗後,生活很快就變得不一樣了,烏倫布得到了大楚的解救,他跟其他的農奴們都成為了自由人,甚至還有幸加入了草原獨立第一師當中來,成為了為大楚作戰的戰士。
戰士,多麼美好的一個名詞!
烏倫布心中充滿了喜悅,因為在過去的時候,像他這麼低賤的奴隸根本沒辦法成為真正的戰士,隻配去伺候那些牲畜,手裡也隻配拿著馬鞭,而不是刀槍。
然而如今的他,卻成為了一個為皇帝陛下作戰的勇士,並為此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賞賜——整整二十畝肥美的草場,以及幾十隻羊和幾頭牛,當然他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則是為汗王效勞整整十年,十年後他才能真正成為這片草場的主人。
因此,在此時的烏倫布心中,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也比不上偉大的皇帝陛下,因為父母隻能讓他去當農奴,可是皇帝陛下卻能給他牧場和牛羊,讓他不必再為自己的生計而擔憂,光憑借這一點,就足夠他為皇帝而去賣命了。
“砰——”
烏倫布扣動了扳機,很快他的臉上綻放出一縷驚喜的笑容,因為就在剛剛他親眼看到,麵前的一個準格爾士兵胸口綻放血花倒在了地上,這是他在戰場上的第一個戰利品。
有了這個戰利品,他將來就能夠多上十畝草場,還有十隻羊!
“嗖——噗——”
就在烏倫布喜氣洋洋的時候,一聲弓弦彈動,隻見一枝羽箭直接透額而出,使得烏倫布直接翻倒在了馬下,整個人眼看著就沒氣了。
“哼,該死的賤奴!”
手中執著弓箭的正是當今準格爾汗國有名的勇士多爾木,隻見他在彎弓搭箭,手如流星一般,接連射出七支箭矢,洞穿了七名複漢軍的頭顱,卻是引起準格爾軍中一片呼喝,準格爾士兵的士氣頓時上升了不少。
在戰爭當中,一夫之勇雖然無法改變整個戰爭的格局,可是卻能激蕩起不少人心中的勇氣,從而形成連鎖反應。
而這一幕自然落在了噶爾丹策零的眼中,他自然是大喜過望,當下高聲道:“多爾木不愧是我準格爾汗國的勇士,本汗要大大嘉賞於他!”
大策淩敦多布頓時臉上帶著笑意,道:“臣昔日也是知道多爾木此人的威名,還想從達瓦齊手裡討來此人,可是達瓦齊卻小氣得不行,根本不願意答應臣的要求。”
“哼哼,這樣的勇士誰不愛?就連本汗大帳的親衛也就這個水平了,達瓦齊不願意給你,實在是太正常了!”
噶爾丹策零放聲大笑,眼見戰局有穩定下來的趨勢,他內心也放鬆了不少,當下臉上也帶著幾分笑意。
然而就在準格爾君臣喜出望外的時候,正在東側戰場上巡視的董策臉上卻充滿了殺氣,他可不會再讓這個人活下去,隻是此人處於準格爾弓箭手當中,卻是很難直接用火槍擊殺他,因此儘管複漢軍士兵的火槍依然保持密集狀態,可是依然沒能殺掉此人。
“誰有辦法能殺掉這個人?本帥願意保舉他入中央軍校進修!”
董策環視了一眼隨行的參謀們,卻是掏出了自己的壓箱底的寶貝,要知道現在中央軍校的進修資格可是千金不換的好東西,即便是對於東路軍的參謀們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及,因為隻要經過進修,軍銜升一級不說,還能得到更好的鍛煉機會,可以說踏上了一條通天之路。
當然,想要拿到這個進修資格,要做到可也沒那麼容易,眾人都陷入了一片冥思苦想之中。
僅僅隻是過了一會,便有一名上尉參謀站起身子,低聲道:“大帥,卑職董安誌有一個想法,或許可行。”
“說。”董策一向是不會拖泥帶水的性子,因此回應也是相當斬釘截鐵。
董安誌微笑道:“此人箭術超神,且狡詐擅藏,每次發箭之後便轉移身形,難以確定位置,因此卑職以為,不如遣人直接以手榴彈群起攻之,定讓此人無處可逃。”
在目前的複漢軍當中,手榴彈已經成為了一種常規的武器,應用頗多,也深受官兵喜愛,至於長期作為秘密武器的火箭彈,則存在很多不足,其中準頭性太差就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因此董安誌才考慮使用更容易操控的手榴彈來進行狂轟濫炸。
董策聽到這個主意,臉上頓時帶著些許微笑,這個法子似乎比較簡單可行,便笑道:“既然是你想出來的主意,那就由你選拔軍中善於投擲手榴彈的士兵,將此人給本帥炸死,若是事成,本帥絕不吝賞。”
“謝大帥!卑職絕不辜負大帥期望!”
在拿到了董策的手令之後,董安誌很快便找到了三十名善投手榴彈的士兵,每人分配了兩枚手榴彈,然後悄悄將他們帶到了陣前,隱藏好了自己,並沒有顯露半分身形,唯恐驚擾了還在放冷箭的多爾木。
董安誌死死盯著正在射箭的多爾木,低聲一旁數人道:“你們且拿好手榴彈,不可直接往他的方向丟,隻需要往他身旁一處扔即可。”
說完後,又如此吩咐了其餘數人,同樣也是這般,都是不直接丟到多爾木那邊去,而是往他一旁丟,卻是讓大家頗為奇怪。
一名士兵笑道:“董大人倒是奇怪,這過去丟手榴彈都恨不得丟到這些狗材的肚子裡,如今怎的還要往一旁丟,這哪裡是要殺他?分明是在救他。”
董安誌嗬嗬一笑,輕聲道:“若是尋常人自然是照之前那般即可,可是這多爾木卻是狡詐無比,定是拉著其他的準格爾兵做靶子,既然如此咱們就要把他逼到絕路上去,等他以為躲避了危險,便教他好看。”
眾人卻是齊聲稱妙,他們一個個謹遵董安誌的吩咐,將手榴彈的引線拉出來,其中數人還特意剪短了些許,也便於加快引燃速度,接著便一個個用手舉著,另一手則拿著火折子。
“丟!”
隨著董安誌的發號施令,頓時便有四五顆手榴彈丟在了多爾木的東側一處,果不其然,在見到數枚黑乎乎的東西被丟過來後,正在拉弓射箭的多爾木卻是嚇了一跳,他連忙朝著身旁躲避,並且讓人擋在他的身前。
“轟隆隆——”
隨著一連串的爆炸聲傳來,多爾木雖然被炸得七暈八素,可終究是活了下來,至於那幾個被他拉到身前的替死鬼,則是一命歸了西。
然而還沒有等到多爾木回過神來,又是幾枚與先前類似的小黑點被先後扔了過來,這一下可是把準格爾士兵嚇得夠嗆,眾人都認為此物凶險,便紛紛慌不擇路朝著後方躲避,而多爾木狡詐無比,心中認定其中有陷阱,反而一個人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就在此時,董安誌的布局終於起了效果,就在準格爾兵與杜爾木分散之時,真正的殺招卻是從另外一個方向被扔了過來,而這些手榴彈都是被剪掉一段引線的手榴彈,它們幾乎在被扔出去之後稍過數息,便在多爾木的方向直接炸裂,頓時成片的鐵雨碎片激射而出,卻是將多爾木的身體慣穿了數十個口子,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好!”
董安誌瞧見多爾木身死的場景,頓時放聲喝彩,而一旁的複漢軍士兵們則同樣高聲大笑,氣勢卻是陡然一升,反而是對麵的準格爾兵,卻是再也堅持不下去,終於丟下了七八百具屍體,就此退卻了下去。
正在觀戰的董策頓時大喜,他望了望已經逐漸偏西的日頭,心中卻是微微湧現出一片喜色,看來這第一天就要結束了.......
然而對於噶爾丹策零而言,這一日的進攻卻是令人失望至極的,甚至讓他都產生了退縮的心理,早知道複漢軍如此不好打,可是卻沒想到這麼難打——僅僅隻是一天的圍攻,就已經損失了一百多門的駱駝炮,還有上千人的傷亡,而對麵的複漢軍傷亡幾乎不到四分之一。
按照眼下的這個算法,噶爾丹策零倒不是沒有勝利的可能,因為複漢軍也就一萬四千人,如果用這個比例換算下去,他隻需要付出五萬兩千人的傷亡,就可以徹底拿下複漢軍東路軍,可問題是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噶爾丹策零並不是一個隻有肌肉的蠢貨,他很明白眼下的處境,如果一直待在這裡,很顯然會受到寧楚其他路主力大軍的圍攻,如果繼續啃這個硬骨頭,那麼這個可能性幾乎會上升到必然,到時候也就是整個準格爾汗國的敗亡之時。
因此,按照目前的處境來看,最好的選擇是直接退走大漠——可問題是這樣對軍心的打擊幾乎是慘烈的,畢竟以數倍兵力不能圍殲複漢軍一部,就算是以先大汗策妄阿拉布坦的威望,都難以承受這般的打擊,甚至有可能導致族人的圍攻。
當問題陷入到兩難之際,噶爾丹策零很善於吸取他人的意見,不管有沒有道理,至少將來背鍋的人就找到了,而可憐的大策淩敦多布便是一個極好的人選。
“敦多布,看完今天的戰事,你以為還應該繼續打嗎?”
實際上,此時的大策淩敦多布也是滿心的糾結,因為今天損失最多的包沁部隊,就是他的核心部署,可是眼下都損失了近半——這無疑會大大削弱大策淩在準格爾汗國的地位,以及在大汗心中的地位。
所以大策淩是不願意再打的,可是他卻不敢這麼說,要是再被蓋上一個畏敵的名聲,將來也就徹底完蛋了,便微微思索道:“回稟大汗,根據先前的推測,這支軍隊應該是寧楚的其中一支,他們還有主力在草原的其他位置,如果隻為了剿滅他們,而使得準格爾汗國大傷元氣,或許不太值得。”
“那你的意思是?”噶爾丹策零循循善誘。
大策淩敦多布很顯然十分謹慎,他緊接著又轉過話頭道:“可是如果放任寧楚在草原上發展,不僅會破壞大汗的計劃,將來遲早會威脅到準格爾汗國的安危——因此,咱們該打還是要打。”
噶爾丹策零終於忍不下去了,他微微冷哼了一聲,“敦多布,你的意思是繼續打下去咯?”語氣中的惡劣已經不再有絲毫的掩飾。
大策淩敦多布低低歎口氣,道:“臣以為打肯定是要打的,可是不能這麼打,咱們不是還有一個好盟友嗎?可不能再讓俄國人在一旁看熱鬨.......得讓俄國人趕緊加入進來才行!”
噶爾丹策零輕輕點了點頭,輕聲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暫且撤軍吧,不過敦多布,俄人那邊狼子野心,圖謀甚大,就要你去多多費心了。”
“是,大汗。臣必當完成使命。”
在提出這個主意的時候,大策淩敦多布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個結果,當下自然也應承了下來,好歹他跟俄羅斯人還是打過交道的,而且他還給俄羅斯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回憶,幾乎所有在遠東的俄羅斯人,都十分痛恨眼前的這個人。
當然,世事多變,無論是俄人還是大策淩敦多布,似乎都沒有想過,他們還有在一起聯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