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寧渝再一次北上前往京師,而這一次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是關於蒙古的歸屬問題,新任次輔李紱以及內閣和樞密院大臣們,也一同跟著寧皇帝坐上了前往京師的海船。
對於這一次蒙古大會的問題,可不隻是就簡簡單單的給寧皇帝加一個天可汗的稱號,實際上還要進一步控製蒙古勢力,以此為跳板來跟俄人爭奪北方天下。
當然了,這個天可汗的稱號也是非常重要的,就好比皇太極就被漠南蒙古諸部推為了博克達徹辰汗,而康熙被蒙古人稱為恩赫阿木古朗汗一樣,叫什麼汗不重要,但是有了這個名分之後,寧渝就可以插手到蒙古的事物當中。
因此眼看著到了九月份,寧渝在安排完了其他諸事之後,就馬不停蹄北上,要參加九月中旬在京師舉行的蒙古大會——至於為什麼把蒙古大會安排在京師,原因也很簡單,寧渝要讓他們徹底明白主動權在誰的手裡。
當這個蒙古大汗可不是他寧渝搶著要當的,而是你們蒙古諸部非要拉著他來當的,就好比那個朝鮮大王一樣,一定要人心甘情願才行。
“這個孫嘉淦,確實是個人才,派他去聯係喀爾喀三部,朕還是放心的。”
寧渝坐在船艙當中,他的麵前平攤著寧忠義和趙顯泰聯名的奏折,卻是笑了笑,在上麵畫了一個紅色的圈,上麵還寫了三個紅色的字,‘知道了’。
作為隨駕的次輔李紱而言,他的性子相對崔萬采更加凝重一些,當即輕聲道:“陛下,孫嘉淦此人確實有才華,可是眼下局勢不同,隻怕喀爾喀三部不會那麼容易投靠大楚,還需要做另外一手準備。”
寧渝點了點頭,“這個是自然的,眼下咱們還不用跟俄羅斯打,邊境上留下幾個師就可以了,其他的部隊都會轉向蒙古一線,倘若無法和平收複,最遲明年也會武力討平,隻是這絕非朕的意願。”
說到底,寧渝還是很希望能夠和平解決的,隻要那些蒙古王公們足夠聽話,到時候封一些個郡王或者是郡公出去,也不是什麼問題。如果不聽話,那麼寧渝也就隻能選擇動用武力解決了。
李紱點了點頭,隨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輕聲道:“陛下,現在南京很多人都對武裝農場感興趣,他們認為這件事或許可以跟封臣製度結合在一起......或許具備更高的效率。”
實際上,這件事背後根本就不是所謂的‘有些人’,還是那些勳貴大臣們,他們之所以想將這兩個製度結合在一起,其實還是希望能夠多些保障,畢竟封底都在緬甸的勳貴們,並不願意將安全全部寄托在安南都護府身上。
寧渝嗬嗬一笑,他當然能夠明白這些人的想法,可是他從一開始就將兩個製度分開施行,自然有他的道理所在。
“結合一起會產生很大的問題,倒不是擔心封臣們會對大楚產生威脅,而是因為武裝農場計劃要始終掌握在朝廷手中,必須得到朝廷的監管。”
說白了,武裝農場是什麼意思?以百戶家庭為單位,形成能夠一個個的自衛民兵組織,在關鍵的時候可以集結起來進行大戰——這種製度如果放在封臣手中,隻會很快變味,形成另類的衛所製度,到時候除了廢除不會有其他選擇。
甚至連寧渝自己,也不會認為武裝農場會長期存在,他已經訂好了運行的時限,在時限完成後就將武裝農場徹底轉為民戶,防止其最終腐化。
李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陛下,這一次臣想親自去關外看看......對武裝農場計劃,臣心裡始終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寧渝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經猜到了幾分,李紱無非還是擔心暴民們持槍以後,會不會對官府造成影響,這個計劃原先也有不少人議論過,如今若是李紱去親眼查看了,或許能夠有一個比較可靠的結論。
......
革新四年九月,安西府。
天高雲低,荒野蒼茫之下,一支長長的隊伍正在行軍,他們衣著破舊,身上背負的鳥銃幾乎都已經不成樣子了,所有人的嘴唇上幾乎都保持著乾涸狀態,甚至還有很多人走著走著就倒了下去。
在這片蒼茫的荒原中,除了遠處的風沙和一些立在荒漠中的胡楊樹,就再也沒有什麼彆的東西了,悲涼和孤寂似乎才是這裡永遠的底色。
“嶽將軍,大帥讓你趕緊去見他,好像有好消息來了!”
隨著一陣蹄聲響起,卻有一隊穿著棉甲的騎兵,正從風沙中馳來,他們望著麵前的那名中年漢子,臉上略略帶上了幾分崇敬。
這位所謂的嶽將軍正是先前的嶽鐘琪,他此時滿臉的風霜,正站在一塊凸起的石丘之上,神情當中透著些許悲涼之意。
“告訴大帥,嶽某這就回去.......”
在騎兵們轉身離去的時候,嶽鐘琪卻依然站在了石丘之上,望著遠方呼嘯的風沙,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
自從複漢軍徹底北伐成功之後,躲在青藏的嶽鐘琪和在甘肅的年羹堯,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威脅,特彆是對於年羹堯而言,他還要麵對七萬餘人的大義軍西進,可是在甘肅打了幾仗之後,年羹堯卻發現自己根本打不過經過了加強的大義軍,以致於兵敗連連,從甘州一直退到了肅州,再從肅州退到了安西府。
安西府是什麼地方?再往西跑就到了哈密和迪化,基本上就屬於準格爾的勢力範圍。而以年羹堯與準格爾之前的恩怨來看,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和諧。
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下,年羹堯隻得給青藏的嶽鐘琪寫信,要求合兵一處,也好形成一個照應,若是在分散開來,隻怕會被個個擊破。
而嶽鐘琪在青藏也受到了青海蒙古諸部的排擠,心中正有此意,便一路率軍北上,跋涉千裡,於安西府同年羹堯實行合兵,至此二人手底下所剩兵力僅有五萬人不到,還是五萬缺衣少食缺少武器的破爛軍。
到了七月之後,隨著清廷的逐漸敗亡,西北的問題由此逐漸激化,大量的複漢軍部隊正在進駐甘肅,對一旁的準格爾表示虎視眈眈,由此也引發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戒懼心理。
不得不說,這位大清的老朋友在最近這些年,過的一直都不是很好,當年雍正繼位的時候,清廷正值風雨飄搖之際,策妄阿拉布坦當時雖然已經跟清廷言和,可是賊心不死,卻是勾搭了青海和碩特蒙古首領羅卜藏丹津,起兵反清。
而當時的雍正皇帝雖然是剛剛繼位,可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欺負的,當下便拉起了一支西北大軍,還讓自己的親信年羹堯和看重的將領嶽鐘琪指掌,將搞不清楚狀況的羅卜藏丹津好一頓胖揍,徹底收拾掉了青海蒙古。
犧牲掉了所謂的好戰友之後,策妄阿拉布坦也就消停了幾年,可是這一消停大清卻被複漢軍給徹底收拾沒了,這一下卻又把策妄心裡的那點小心思給勾引起來了,他決定重新走上叔叔葛爾丹的老路,也就是重新拿下漠北三部,再吞並漠南蒙古,就能重新實現蒙古一統。
在這種情況下,策妄阿拉布坦卻是主動給年羹堯伸出了友誼之手,而年羹堯在聯合了嶽鐘琪之後,也欣然接受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友誼,三方卻是在西北一地逐漸達成的盟友關係,一方麵緩和了年羹堯所部的處境,另一方麵也促使策妄的野心蠢蠢欲動起來。
嶽鐘琪眼下其實很不願意再跟寧楚作對了,一方麵是之前的作戰使得他已經逐漸喪失了對寧楚的信心,另一方麵則是他明白自己這點兵力,隻會淪為策妄阿拉布坦和年羹堯的炮灰,到時候一旦消耗殆儘,就隻有一條死路。
隻可惜嶽鐘琪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目前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帥,咱們還要繼續往西走嗎?”
回到了帥帳中之後,嶽鐘琪望著麵前正在用小刀子割羊肉吃的年羹堯,卻是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年羹堯將手中的銀刀狠狠地插在了羊肉上,冷笑道:“眼看著陳道顯這些逆賊去了青藏,可是楚逆的兵卻又到了肅州,聽說雖然隻是一個師,可是對付我們這些殘兵敗將卻是不成問題.......眼下不繼續走能怎麼辦?”
嶽鐘琪還想再嘗試一下,輕聲道:“隻怕到時候投靠了準格爾,他們也隻會讓我們衝上第一線,咱們這點兵力可經不起耗........要不跟肅州的複漢軍再談一談?”
“老夫也不是就跟寧楚徹底成了仇人,可是寧鐵山的態度你也知道,他從進了甘肅之後,幾乎像瘋狗一樣咬著我們,還有你那個族兄嶽淩峰,他自從進了甘肅以後,可是好幾次想著突襲我部......”年羹堯意味深長地望著嶽鐘琪。
嶽鐘琪被頂了一下,頓時下麵的話就不太好說出口了,他微微歎氣道:“大帥,寧楚的戰略重心很明顯往西北轉移了,隻怕到時候來的兵力絕不僅僅隻是這麼兩三個師,咱們確實要早做考慮。”
年羹堯笑了笑,他反倒沒有那麼多的擔心,“東美,現在要擔心的可不是咱們,而是策妄阿拉布坦,至於咱們又不姓愛新覺羅,又不是那些蒙古王爺,真要躲不過了自然還有彆的路能走.......”
“這.......”嶽鐘琪神色微微一動,他終於沒有繼續說了下去,而是直接選擇了告退。
等到嶽鐘琪離開之後,年羹堯的神色一凜,他拍了拍手掌,隻見從帥帳內走出來了一名蒙古人,他的臉龐紅彤彤的,腰上還掛著一柄彎刀。
“大帥莫不是真要投靠寧楚?要是這樣的話,倒不如拿本人的頭去做個見麵禮如何?”蒙古人臉上帶著笑意,眼神裡卻是赤裸裸的殺意。
年羹堯嗬嗬一笑,“大策淩敦多布,老夫若是想要投靠寧楚,豈會等到今日?你我心裡都清楚,老夫絕無可能投靠寧楚,就衝著這麼幾年在西北做下的事情,即便老夫投降,寧皇帝絕對饒不了老夫。”
確實,從年羹堯進入西北以來,屢屢縱兵屠戮百姓,早已經成為了寧楚必殺目標,根本沒有任何的和談空間。反倒是嶽鐘琪用兵少有屠戮,且隻是針對土司所為,反倒在寧楚那邊沒有那麼多的忌諱。
大策淩敦多布笑了笑,他剛剛不過是詐言而已,“年大帥,大汗對大帥的威名早已傾慕已久,若是大帥肯投靠大汗,大汗也絕對不會虧待大帥。”
年羹堯沉吟了一番,“可是老夫聽說大汗的身體每況日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策淩敦多布臉色一變,他是策妄阿拉布坦的親侄子,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內情,可是現在連年羹堯都知道這些事情,倒讓他狠狠咬著牙齒,等到回去以後一定要查出敢於泄密的賊子,將他直接點了天燈。
“年大帥,大汗身體龍精虎猛,何談有恙?更何況大王子如今也是我準格爾一代梟雄,其眼光與本領頗似當年的噶爾丹,已經得到我準格爾上下的擁戴,未來即便有變也不會影響我準格爾的崛起之勢。”
年羹堯輕輕一笑,他當年能夠聽明白話裡話外的意思,想來策妄的身子骨確實不行了,而大王子噶爾丹策零也已經得到了內部的認可,或許東征一戰就是他證明自己勇武的機會.......
倘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必過於擔心,在東征未曾結束之前,大王子策零就不會對年羹堯下手,到時候有了這個時間和空間騰挪,或許真能找到一個新的機會。
想到了這裡,年羹堯神色一凝,道:“回去稟告大汗,就說我年羹堯願意投靠大汗,隻是還請大汗劃下一塊地盤,讓我大軍歇息片刻.......”
“那嶽鐘琪怎麼辦?此人絕不能留。”大策淩敦多布神色先是一喜,隨後卻又想到了剛剛嶽鐘琪的神情舉止,卻又有些不放心。
年羹堯嗬嗬一笑,“還請貴使放心,嶽鐘琪此人雖然有才,可是老夫該下痛手之時也絕不會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