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忠源並非凡事都願意聽從寧渝的意見,在這件事上,他的想法跟寧渝是截然相反的。
“不行,風險太大了,就算以智取的方式進行,到了城內至少還要麵對三千督標的進攻,屆時又該如何抵擋?”
寧渝有些煩躁,他捏著眉心,努力保持著冷靜,一字一句道:“父親,如今已經是懸崖邊了,我寧家隻有置之死地與後生,這一仗就算現在不打,後麵又該如何打?唯有占據武昌,才能輻射整個湖廣,到時候程、鄭二家也會來投,我寧家才有一線生機!”
“至於怎麼打武昌,父親,我心裡已經有了定計,如今最大的障礙就是這三千督標,隻要將他們先從城內引出來,便有了可乘之機!”
望著一臉堅定的兒子,寧忠源有些猶豫了,他不是不清楚如今的處境,也有努力拚死一搏的決心,隻是年紀越大越發謹慎的原因罷了。可如今再謹慎又能如何呢?大軍合進之時,便是滅亡之時。
罷了罷了,就此拚了吧!
寧忠源閉上了雙眼,“渝兒,你說的對!我們要打,要大打,必須占領武昌,才有一線生機!”語氣終於變得堅硬如鐵,艱難的從來不是犧牲本身,而是做出犧牲的決定。
何為勇?非泰山壓頂而麵不改色,而是泰山壓頂迎頭而上!
寧渝輕聲道:“我有一計,明日我將率領漢陽營以及雛鷹營即乘船急赴武昌,攻占蛇山,居高臨下炮轟武昌城,以目前的十二斤的炮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到時候督標五營肯定會出城攻山,我軍以居高臨下之勢,戰勝之不難。”
“此外,我在城內還藏有死士,會在城內放火,吸引城防營的注意力,並且屆時會尋機營救三叔父,釋放死囚打開城門,屆時大事可成!”
寧渝越說眼神越發明亮,“隻有攻下武昌,我們才有喘氣之機,以攻為守,才能取得先機。”
寧忠源經驗老到,心裡自然明白了整個計劃的關鍵點,道:“不過想要保障這個計劃順利進行,我們的後方絕不能亂,今日俘獲的七百餘人應該如何?”這也是軍事上的常理,想要誘敵在先,需得保障自身後路穩固。
寧渝嘿嘿一笑,拔出腰間的長刀,將腦後的辮子垂了下來,順著刀刃一割,細黑的短辮子掉了下來,頭發散成了一團。
“你......你怎麼敢如此....”寧忠源望著寧渝,臉色驚訝無比,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寧忠源都沒有考慮過割掉辮子,這根辮子是從他出生開始便有的,一直到現在,仿佛成為了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事情並不是天經地義的,寧渝隻想將事情恢複到原本該有的樣子,比如這根醜陋的豬尾巴。
“必須要割掉!父親,唯有割掉辮子,才能表明我們的決心!”寧渝的聲音低沉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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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漢陽營的士兵和雛鷹營的士兵們齊齊站在了校閱場上,他們彼此互相大量著對方,眼神中帶著一些新奇,空中還帶著淡淡的硝煙味道,讓人明白戰爭還並沒有真正的遠去。
寧忠源和寧渝站在了高台之上,臉色昂揚奮發,不過寧渝頭上戴著一頂帽子,因此稍微顯得有些怪異,在不遠處傳來了鼓聲,沉悶得如同敲在心裡,全場頓時安靜無比。
“今日,我等將要去武昌!給大家討個說法!討一個七十六年的說法!”寧忠源的語氣激昂而豪邁。
台下漢陽營的大部分士兵都聽得一頭霧水,唯有雛鷹營學兵們的眼神透著激動,他們知道,這一天終於要到了。
“自大明甲申國變以來,已經有七十六載了!我等漢人也從那時起,淪為了亡國之奴!”
“亡國亡家亡族!連我們的頭頂上都頂著一根代表恥辱的辮子!它在提醒你們,也在提醒我,這是恥辱!”
“諸位,請看吧!”寧忠源揮起了刀,便直接將辮子給割下來了,然後丟了下去。
台下眾人啞然,有些不知所措,頓時變得亂哄哄一片。
寧渝將帽子去除,露出一頭亂發,笑道:“大男兒當建功立業,去辮者獎白銀五兩!”說著,便有幾個士兵將白花花的銀子抬了上來。
前有民族大義,後又重利相誘,許多士兵已經開始猶豫起來。不過還不待這些人行動,便有人已經做出了表率。
董策和許成梁二人快步走了上來,各自抄起一把刀,將辮子一割,徑自領了五兩白銀,叫道:“謝將軍賞!”
寧忠源望著這兩個少年,眼神中帶著滿意之色,笑道:“這是你們該得的。”
是的,這是該得的,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無論去不去辮,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那就是跟清廷乾到底。
如今見到雛鷹營的小崽子們第一個衝了上去,漢陽營的這些老卒自然不願意被比下去,鄧方與高遠相視一眼,立馬衝上台去,將辮子給割了。
眾人也都不甘落後,紛紛將辮子給割了,取了銀兩,不一會,幾大筐的銀子便都空了。這一次發的銀子原本就是上陣餉銀,寧渝通過這個方式反而讓眾人的士氣更高一些。
當所有人的辮子都已經割去時,也就徹底的走上了不歸路,隻能往前。大家都領了銀子,因此場上的氣氛也變得十分和諧。
正在此時,校閱場外傳來了一句怒吼聲:“我是你們少主的夫子,你們怎敢攔我?”
聽聞老師到了,寧渝連忙過去迎接,瞧見崔萬采趕著一輛驢車,直奔校場而來。
“如此大事,為何連為師都沒有通知?”崔萬采怒道。
這一下子讓場麵變得尷尬起來,寧渝心中自然是不願意將老師就此拖下水,自己拜師這一節,其實知情的人已經並不多了,若是將來有變,也不用擔心會連累老師。
崔萬采一見眾人的神色,臉色漲的通紅。他一向都十分儒雅隨和,可這一次卻真正的動了怒。
“拿剪刀來!老夫也要剪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