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的演練下來,硝煙還未徹底散去,讓這校閱場內變得白茫茫一片,刺鼻的硝煙味道,卻成為了軍人的最大享受。
張連登明顯有些亢奮,臉上出現一片不正常的紅,激動道:“繼續,讓我看看你漢陽營的實力。”
寧忠源頂著盔甲,朝著校閱場內的鳥槍千總便揮手示意,沒有說一句話,隻有身上的甲葉發出一聲聲碰撞的聲音。
鳥槍千總見到手勢,連忙讓人將那六門看似老舊的子母炮推了出來,臉上透著一絲緊張的味道。
陳禮見狀冷笑道:“這整個湖廣,檢閱來檢閱去都是那麼一回事,儘是些樣子貨,本將軍實在是擔憂無比啊!”
張連登卻有些詫異,問道:“陳將軍何出此言?我看著漢陽營的兵士們還是儘心儘力的,我大清的綠營將士若都能如此,乃朝廷之幸事啊!”
陳禮便連忙道:“稟告巡撫大人,末將這一路走來,見到的綠營演練中,有不少卻是敷衍了事,特彆是在火炮演練中,根本不敢按照火藥規定用量來放炮,往往隻放三成四成,這炮響是響了,可是打到天上卻軟綿無力,跟隻大號煙花也沒太多區彆,不知今日漢陽營用藥是否也是如此。”
張連登臉色有些微沉,心中暗罵陳禮不識大局,若是這一路走來的綠營都是如此不堪用,那如何向總督交差?如何向聖上交差?
想到這裡,張連登便想小事化了,道:“這前番漢陽營的操練大家也是看在了眼裡,想必是極為出色的,既然如此,這漢陽營自然也不會在火炮上出什麼紕漏。陳將軍,還是先看看吧。”
可這陳禮卻不通上意,一門心思的想要釘死寧忠源,不管不顧道:“巡撫大人,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放置不管,將來又該是如何情形?末將也是公忠體國,還請大人三思。”
這一番話說的卻是人人牙恨的癢癢,你陳將軍倒是公忠體國,我們這群人就是酒囊飯袋了?於是便一起望向寧忠源,希望他能狠狠的駁回去。
卻不料寧忠源並未反駁,反而順著陳禮的話風說道:“巡撫大人,陳將軍所言倒也有禮,末將願意接受檢查,並繼續後續的考核,隻是....”
張連登正有些不所措,見到寧忠源如此這般說,心裡想來是有底的,不由得展顏一笑,道:“寧將軍有什麼話儘管說,隻要不違背這大節,老夫自無不可。”
這話也是頗具深意,什麼叫大節?那就是忠於朝廷忠於大清,忠於他張某人,至於其他的可不就是小節了麼。
寧忠源笑了笑,道:“卑職承蒙大人垂青,如今得領漢陽營,為了不辜負大人苦心,卑職日夜督促士卒操練,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這檢閱亦是士卒們用心勞苦,還望大人能體恤一二,給我漢陽士卒添些壯心。”
張連登撫須微笑,道:“寧將軍這話倒也無不可,不過老夫想到了一個注意,等會火炮演練過程中,將諸位將軍標下的火炮都拉出來,核檢查完畢後,誰的炮最利,打的最遠,我向總督大人請賞!並上報朝廷請功!”說完,便又轉頭望向了陳禮,“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撫標營,陳大人可不要讓老夫失望啊!”
這話一說出來,卻是讓眾將心裡惴惴不已,不由得心中暗罵陳禮,對寧忠源倒沒有什麼惡感,畢竟這槍打出頭鳥嘛,誰讓這陳禮多嘴多舌。
陳禮知道有了前番,撫標參與檢閱已經成了鐵板釘釘,不過他心裡倒也不慌,這是因為陳禮也算是在張連登身邊待久了的,知道這老頭最為好麵子,你若給他麵子,他便回敬三分,可你要讓他丟了麵子,那可是不死不休。
有了這番計較,陳禮便早早做了準備,尋了關係去兩廣搜羅了幾門子母炮備在營裡,而這些炮也都是暫借,等到檢閱完畢後,還要還給人家的。至於撫標營中原來的幾門子母炮,如今已經化為銀票,塞進了陳禮幾房小妾的腰包裡了。
隨著一通鼓後,眾將都吩咐士卒們將自家營中的子母炮拉了出來,隻是這一下子卻是千奇百怪,新舊不一。
“稟告巡撫大人,各營合計子母炮二十四門,我撫標營獨占八門。待火藥彈子檢查完畢後,便開始演練。”陳禮道。
張先登自然知道陳禮所謂何意,不過這畢竟隻是小事,便將心思轉回了正題上,揮手道:“開始吧。”
“放藥,七成!”
負責指揮試炮的千總大聲喊道,說罷便有士兵前往各炮處檢查火藥彈子。隨著各營的檢查開始,不斷有不合格的火藥被剔除,然後換上了足有七成標準的火藥及藥丸,再看看那些被更換火藥的炮手,臉上無一不露出絕望的神情。
可是那些士兵卻絲毫不管不顧,若誰的動作慢了,便是一頓拳打腳踢,隨後便粗暴的換上火藥。
所謂的七成標準,其實也是不符合標準,不過現在在目前的綠營當中,已經算是佼佼者,要知道即使是一些邊防重地,子母炮所用火藥也不過五成,這才不會炸膛。
陳禮自然不會去管這些士兵的想法,畢竟他是從兩廣搜羅來的子母炮,質量較內地高上許多,這七成火藥雖有風險,卻也不比過於擔心。
眾將臉色陰沉,卻不敢多說,畢竟這件事無論怎麼說,都不是台麵上的事情,這張巡撫是文人出身,自然不會體會到這些丘八的難處。
士卒們換好火藥後便退了下來,可是那些子母炮旁邊的炮手們,卻一個個跪在了地上,甚至有人以頭搶地,還有人口吐白沫,無論身後的千總把總如何逼迫,卻再也不敢上前放炮了。
原先以這些質量奇差無比的子母炮放炮,哪年不炸膛幾個?更何況之前都是四成藥五成藥,如今卻是足足七成,這不炸膛就是見鬼了。不過也有例外,寧忠源的漢陽營和陳禮的撫標營都安然無恙,隻等令下。
見到炮手們如此作態,台上的張連登臉都黑了,再看看那些將軍們,也無一不是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