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了白磷的原始版的凝固汽油彈燃燒後發出的滾滾黑煙和帶著濃烈的惡臭彌漫在戰場上，僅僅不到十輪的投彈，李來亨率領的人馬就已經完全崩潰。

進攻前原本萬人方陣此刻隻剩了不到一半人，而這些剩下的人也陷入了崩潰的狀態，不僅是那些饑兵，就連李來亨也被已經失去了理智的饑兵們的裹挾下逃了回來。

這場混亂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等到李來亨重新整頓好人馬後，他絕望的發現自己的一萬人隻剩下了三千多人，也就是說在剛才的攻城戰中，他損失了近七成的人馬。

李自成麵色鐵青的騎在馬上，背後的一麵寫著闖字的紅色大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隻是可能是由於對麵濃煙的緣故，原本的鮮紅的顏色變煙熏得黑了許多，襯托得李自成麵色也變得暗淡起來。

“啪嗒！”

甲斜盔歪，一臉狼狽的李來亨跪在了李自成麵前，腦袋猶如被抽掉了頸椎似地垂了下來。

“闖王，俺輸了，你處置俺吧，俺絕無二話。”

“處置你？”

李自成嘴唇微微顫抖，左手的馬鞭緩緩舉起，右手也按在了腰間長刀的把柄上，看著這位平日裡很受自己信賴的大將，此刻他卻隻想抽出長刀將他的腦袋砍下來。

雖然李自成和他手下那些頭領們平日裡總是說人有的是，隻要有錢糧到哪都能招到願意吃這碗飯的人，但其實他們也清楚，炮灰易招，但那些經驗豐富的老營士卒可不是那麼好找的。

在這一戰中，李來亨損失的不僅僅是六七千名炮灰，還有上千名辛苦培養出來的老營人馬，這些才是李自成能夠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最大支撐。

想當初孟津渡一戰，高迎祥二十多萬大軍被楊峰一戰擊潰，李自成和他的侄兒李過見勢不妙上船逃之夭夭，最後來到了河南一帶。

為什麼他們能夠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裡重新崛起，還不是因為他們手底下有數百老營的骨乾嗎，憑借著這些骨乾短短幾個月他不但東山再起，更是接了高迎祥的班混成了新一代的闖王。

剛剛這一戰，那些饑兵死了也就死了，李自成壓根不怎麼在乎，可那些損失的老營精銳卻是讓李自成感到肝都疼，怒火之下的他現在隻想提刀砍人。

不過理智也告訴他，如果他真的把李來亨砍死在這裡的話，他這個闖王恐怕也當不長了。

彆看如今他在闖軍當中威風罷免，所有人都恭敬的稱呼他為闖王，好像在闖軍裡能一手遮天似地，但這一切都隻是錯覺。

彆的不說，就說劉宗敏、郝搖旗、袁宗第這些人哪一個沒有私心，哪一個不是將麾下的兵馬當成了自己的命根子攥地緊緊的。

李自成敢肯定，隻要他在這裡把李來亨給砍了，第二天他的隊伍至少會散走一半。

在道上混了那麼多年的李自成實在太明白了，劉宗敏這些人之所以願意跟著自己，無非就是榮華富貴搏個好前程而已，如果就因為打了個敗仗就要被砍頭，傻子才會繼續跟著他呢。

想到這裡，無論他的心裡有多恨，臉色還是漸漸緩和了下來。

慢慢鬆開了握刀的右手，他的左手立刻就揮了過去，隻聽見啪的一聲，李來亨的臉上立刻就多了一道鮮紅的鞭印。

這種混雜了人的頭發、馬尾以及金屬絲的馬鞭最是歹毒，很快，李來亨臉上的鞭印迅速腫脹起來，令所有看到的人都想發笑。。

抽完了這鞭子後，李自成心裡的鬱悶之氣似乎消散了一下，他沉聲道：“你有什麼想跟俺說的嗎？”

“沒什麼好說的。”被李自成抽了一鞭子後，李來亨原本懸著的心反倒放了下來，隻見他慘笑一聲：“闖王，俺不想替自己找什麼借口，總之俺就一句話。城牆上的江寧軍實在太強了，若果真要強攻的話，恐怕不死上五六萬人根本就拿不下來，您還是早做決斷吧。”

“死五六萬？”

李自成被李來亨的話給氣樂了，“咱們義軍有多少人你不知道嗎，還死個五六萬，真要死五六萬的話，大家夥也彆造反了，乾脆全都投降好，你不會是因為打了敗仗，連人也變笨了吧？”

“這……”

李來亨垂下了頭，不再說話了。

說話間，李來亨已經跪了下來，看著緊緊護著李自成的親兵，他又道：“闖王，江寧軍剛才放的火您也看到了，這些火極其歹毒，人一旦被沾上便如同付骨之髓般粘在人的身上，許多人都是被活活燒死的。

俺的手下就是怕被那些可怕的火焰給嚇怕了，這才崩潰的。”

李自成點咬了咬牙，剛才戰鬥的過程他是看到了的，本來看到的時候他已經夠膽戰心驚的了，現在還要親自聽剛從前沿下來的人再重複一遍，這日子可真是有點哭啊。

他繼續問：“你的人還能打麼？”

李來亨慘笑一聲：“闖王，沒有一兩個月的休整，隻怕是上不了戰場的。”

“哼，真是廢物！”

李自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好啦，趕緊下去吧，遲些再跟你算賬。”

李來亨如同大赦般的趕緊溜走，李自成想了一會後，派人招來了劉宗敏、袁宗第和郝永忠三人，並直言道：“下一波攻擊你們誰願意上？”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人吭聲。

剛才的戰鬥不止是李自成看到了，他們三人也不例外。

此時此刻的他們無比的慶幸剛才那一波的攻擊不是自己發起的，否則現在倒黴就是自己了，誰不是千辛萬苦的才拉扯起了這麼一支隊伍，又怎麼舍得將他們耗在冰冷的城牆下。

看到三人都不做聲，李自成心裡不禁惱怒起來，說道：“既然你們都不吭聲，那俺就直接點名了，下一戰……”

“闖王！”

沒等李自成把話說完，劉宗敏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那些江寧軍實在太邪門了，今日咱們還是收兵吧？等咱們想好對策後再行攻城，否則再這麼打下去的話，隻能將咱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底全都耗光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