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糜爛的速度雖然出乎了楊峰的意料,但更出乎的是那些江南本地士紳的意料。
這些從出生開始便錦衣玉食的士紳們已經記不清上一次聽到兵戈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似乎是在一百年前的嘉靖時期吧,隻是這些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太遙遠了,遙遠到已經被他們當成了傳說。
這些享受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的士紳們此刻突然發現,麵對著那些失去了土地、失去了糧食,為了生存而舉起了刀槍的饑民,他們是那麼的脆弱,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汝寧府、黃州府和德安府相繼失陷。
尤其是當那位號稱闖王的李自成喊出了“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口號時,那些平日裡看上去溫順無比的農夫們幾乎先是換了一個人似地,立刻化身成嗜血的野獸,咆哮著撲向了他們。
“鄉親們……快跑啊……賊寇來啦!”
昔日風景秀麗的太湖縣城此刻已變成了人間地獄,無數衣衫襤褸頭纏紅巾,手持各種武器甚至農具的流寇們如同潮水般湧入了縣城。
他們肆意的追殺著大街上的百姓,原本出現在他們身上的憨厚、老實的特點早已蕩然無存,從此時此刻縈繞在他們心裡的隻有暴虐和猙獰。
“哈哈哈……兒郎們,給我殺!把這些不肯歸順我義軍的朝廷走狗全都給俺殺了,另外再來一隊人,將那些大戶人家全都給我圍起來,若是願意開門跪地投降的可以饒他們一條狗命,不肯開門也全都殺了!”
在大街的中央,一名穿著披甲,頭纏紅巾腦袋顯得特彆大的漢子舉著一把鬼頭刀瘋狂的叫囂著,在他的身後無數的流寇也加入到了燒殺掠奪的行列中。
“咚咚咚……”
在一棟內宅裡,數十名婦孺和孩童正躲在一間屋子裡,聽著外麵傳來的劇烈的撞擊聲,所有人都嚇得瑟瑟發抖臉色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劇烈的坍塌聲,似乎外麵的大門被撞開,隨後先是一陣歡呼聲響起,接著便是陣陣慘叫聲,這些婦孺們一個個全都麵若死灰,她們知道守在外麵的家丁護院和她們的父兄丈夫正在遭受著流寇的屠戮,接下來很快便輪到她們了。
很不幸,她們的預感是正確的,沒過多久,伴隨著陣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外麵傳來了流寇的叫喊聲,很快大門被撞開,無數流寇蜂擁而入,當這些流寇看到躲在屋子裡瑟瑟發抖的女眷婦孺後,全都發出了陣陣歡呼,一個個紅著眼睛朝她們撲了過來。
等到第二天天亮時分,整座太湖縣城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到處都是燃燒的房屋、橫七豎八的屍體,伴隨著的還有陣陣獰笑以哭泣哀嚎聲。
袁大頭一邊穿著衣裳一邊心滿意足的走出了房間,絲毫沒有理會他身後的房間裡隱隱傳來的哭泣聲。
袁大頭的原名為袁狗蛋,由於腦袋特彆大,所以打小就有了袁大頭的外號,即便是加入了流寇後這外號也一直伴隨著他,由於他為人凶狠打仗的時候也敢於衝鋒廝殺,所以頗得李過的賞識,很快便從一個雜兵升為了都尉(相當於明軍的遊擊)。
李岩自從加入到了李自成的麾下後,立刻顯示出了他的價值。
之前包括高迎祥在內的流寇其實可以說壓根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沒什麼軍紀可言。
在流寇當中,除了闖王這個相當於武林盟主的家夥之外,其他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各個當家,打起仗來就是一蜂窩的上,潰敗的時候也是一窩蜂的逃,其打仗的模式跟街頭的混混沒有太多的差彆。
而李岩到來之後這一切都有了改變,首先李岩向李自成建議改革軍製,將全軍分為中吉、左輻(輔)、右翼、前鋒、後勁五個營,每個營由一名製將軍統領,製將軍麾下又分為都尉、掌旅、部總、哨總等官職。
如此一來賊寇終於擺脫了往日那種江湖習氣嚴重的模樣,逐漸向正規化發展,雖然目前來說還很不完善,但比起以往那種亂糟糟的模式已經強得太多了。
對此李自成是非常高興的,但在推行正規化的過程中李岩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老營的流寇,自由自在慣了的他們對於李岩製定的軍紀是越來越反感,甚至已經有人跑到李自成跟前公開反對愈發嚴格的軍紀。
而袁大頭就是反對最為激烈的一個人。
素來以脾氣暴躁著稱的他對於如今的軍紀最為反感,隻是往日裡有李自成、李過等人壓製著他尚不敢太過放肆,可這次當他單獨領軍出征後,終於感到自由的他立即下達了拿下太湖縣城後三日不封刀的命令,隨著這個命令的下達,太湖縣的百姓們立刻就遭了殃,隻是一個晚上的時間,慘死在流寇刀下的百姓就達到了數千,被流寇糟蹋的婦女更是不計其數。
心滿意足的冤大頭走出了房間,來到了院子裡,看到諾大的院子依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連一個放哨的人都沒有。
看到這裡,他的怒火立刻就湧了起來:“他娘的,人都死絕了嗎,怎麼一個人都看不到,都給老子滾出來!”
過了一會,才看到一名衣冠不整的流寇從裡麵的一個屋子裡跑了出來,看到袁大頭後趕緊點頭哈腰的對他道:“頭,您叫小人有何事吩咐?”
“你他娘的死到哪去了?外麵放哨的人呢?”袁大頭從腰間抽出了馬鞭劈頭劈腦的就抽了過去,一邊抽一邊罵道:“若是昨夜有人來偷襲,咱們他娘的全都做了刀下鬼了,你知道嗎?”
眼見皮鞭抽來,這名流寇不敢躲避,隻能硬生生的受著,隻見他賠笑道:“頭,您放心好了,如今這太湖城裡全都是咱們的人,江南的那些廢物兵躲咱們還來不及呢,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偷襲咱們?”
冤大頭盯著流寇不說話,一直看得他心裡發毛才森森道:“若是那江寧軍來了呢,你說他們敢不敢?”
“這個……”
流寇楞了一下,這才訕訕道:“不會吧,正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咱們不是已經躲著他們了嗎,他們怎麼也不能不顧及江湖義氣吧?”
“你他娘的……”
冤大頭被氣樂了,揚起了手中的皮鞭正想抽過去,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賊寇從外麵跑了進來慌張的說:“頭……不好了,探子來報,他們在距離咱們數十裡的地方發現了江寧軍的夜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