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人喜歡用謀,這是毋庸置疑的。
華夏五千年的曆史其實就是一部謀略的曆史,從孫子的三十六計到各種各樣的兵法乃至三國演義等等無數的經典書籍中都可以看出來國人是如此的喜歡陰謀,譬如國人崇拜的孫臏、諸葛亮、曹操、到後來劉伯溫等等,這些人無一不是運用謀略的大師。各種戰役比如火燒博望、孔明借箭、空城計、水淹七軍等等戰役即便是過了幾千年依舊在人們的口中傳誦著。人們甚至專門發明了比如“錦囊妙計”、“計上心頭”等等詞彙。
人們是如此的推崇謀略,以至於許多人都將戰場想象得十分的美好浪漫,想著什麼隻要計謀一出敵人便紛紛授首。這種情節甚至影響到了人們對事物的正常判斷。
但後世的美國人卻有這麼一句諺語:計謀若是能打倒大象那還要獵槍做什麼?
在楊峰看來,美國人的這句話雖然有些未免太過絕對,但卻是非常有道理的。任何謀略都是建立在相應的實力上的,若是沒有相應的實力任何謀略都是空中樓閣、鏡中水月。如今的大明也是如此,隨著大明實力的衰退,後金對明朝的態度也愈發的咄咄逼人,從以前的敬畏到窺視再到藐視乃至不屑,這些情緒和態度都是伴隨著大明國力的衰退而產生的。
大明為何會被滿洲人滅國,後世已經有無數的史學家和軍事學家將其研究了個遍,雖然他們的觀點不一,但有一點是沒有任何異議的,那就是大明之所以滅亡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伴隨國力的衰退,內有流寇肆虐外有強敵入侵,換句話說就是朝廷沒錢了,沒有錢就沒有辦法養軍隊沒有辦法采購精良的鎧甲和兵器,沒有辦法采購足夠的物資提供給將士,沒有辦法征召足夠的軍隊,所以滅亡了。
這是非常簡單的道理,熊廷弼作為這個時代的精英之一他當然明白,但是作為一個崇尚謀略的文人,他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所以楊峰說完後他沉默了。
周圍的軍官們看到熊廷弼沉著臉不做聲,都有些擔心的看向了楊峰,不少人甚至還給他使眼色,示意他給熊廷弼低個頭說幾句軟話,但楊峰卻沒有這麼做,反而繼續道:“故末將以為,等末將到了遼東後便向孫督師請命主動請戰,咱們彆的不會,就會跟韃子拚消耗、拚兵力乃至拚命,就看到底是韃子先撐不住還是咱們先撐不住,隻要能撐到最後就是勝利!”
“荒謬,真是荒謬!”
熊廷弼氣得有些麵色通紅,隻是卻不知應該如何反駁楊峰,一時間氣得麵色通紅,最後他氣哼哼的說了句“謬論!”,隨後大步走出了帳篷……
熊廷弼氣哼哼的出了帳篷,一時間帳篷內的氣氛不禁有些尷尬起來。過了一會江浦千戶所千戶邱迪生才勸道:“指揮使大人,熊大人畢竟是遼東經略,咱們此去遼東人生地不熟的,得罪他可不是明智之舉啊。”
“邱千戶此言差異。”楊峰正色道:“你們要記著,咱們此去遼東仰仗不了任何人,隻能是靠自己。”
看到眾人不解的目光後楊峰問道:“本官問你們,此去遼東咱們的軍餉誰發啊?”
邱迪生不假思索的說:“當然是……咦……”
話到嘴邊邱迪生啞了,直到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來江寧衛的軍士無論是軍餉還是待遇在如今的大明可是一等一的。每名軍士每個月不但有一兩銀子的餉銀,還有六升的糧食,而且這個糧食可不是那些粗糧或者是沒蛻皮的稻穀,而是白花花的大米,一名軍戶光憑糧餉就可以養活四到六口之家,這樣的待遇除了江寧衛整個大明根本就找不到第二家。
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這麼高的待遇,遼東方麵自然是給不起的。或者說即便是給得起他們也不會給的,原因很簡單,世上的事情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江寧衛這些遠道而來的客軍你都給出這麼高的待遇那遼東原來的這些軍隊呢,你給不給?不給肯定會引起騷亂,給的話有沒有那麼多的銀兩和糧食,所以楊峰這才問出了這句話。
看著啞口無言的邱迪生,楊峰淡淡的笑了。其實這也是他掌控軍隊的一個手段。從後世來的他絕不會將自己對軍隊的掌控寄托在眾人的忠誠上,他自詡不是那種虎軀一震四方小弟紛紛來拜,一個個忠誠度直接達到一百的人物,他深知人性是最複雜的。
而人心!
絕對是最難以測度的。楊峰不介意用最壞的想法去揣測其他人。想要讓一支軍隊不背叛自己,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將他們和自己的利益捆綁在一起。
楊峰調訓軍士的先決條件就是要有父母妻小或者是家人在江寧衛,楊峰給這些人工作,給他們蓋房子,又給了這些軍士高昂的軍餉,為的是什麼?這可不是楊峰善心大發想要做慈善,而是要用這些利益把江寧衛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綁在一起。如果有哪位軍官想要背叛楊峰,那麼他要麵對的首先就是手下的低級軍官和眾多的軍士,那些已經享受到了楊峰帶給他們巨大好處軍士一旦知道自己的上司要背叛楊峰後,他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名背叛的軍官綁送到楊峰麵前。
正因為有了這份底氣,楊峰才敢帶著六千名將士遠赴遼東作戰,而不用擔心這些軍士會背叛自己,因為他們利益早就連成了一體,如果楊峰不在了,那麼他們現在所享受到的一切全都會化為烏有。
看到啞口無言的邱迪生以及那張胖胖的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楊峰相信他肯定想明白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對眾人道:“諸位,你們要記住,咱們此曲遼東固然是為國征戰,但卻不能將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旁人的身上,都聽明白了嗎?”
眾人哄然應道:“明白了!”
“好了,大夥都散了吧!”
統一了思想後,楊峰將眾人解散,一個坐在一張凳子上看著麵前一張遼東地圖有些出神。
一陣腳步聲傳來,楊峰扭頭看了看笑道:“是齊鎮撫啊,有什麼事嗎?”
來人正是升任為江寧衛鎮撫官的齊岩,這位總是冷著一張臉的鎮撫官罕見的帶上了一絲凝重的神色,他有些擔心的問道:“指揮使大人,卑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峰笑罵道:“有話就說,什麼時候咱們江寧衛的冷麵神也學會這些客套話了?”
齊岩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大人,卑職確實有話想要請教您。此去遼東兵危將凶,咱們這五六千號兵馬看起來不少,但放到遼東卻著實不算什麼。而且這些軍士都是您好不容易一手練出來的,若是損失太大,南京那幾個人恐怕就要對您趁機下手啊。”
“你能看到這一層證明你是有想法的。”楊峰讚許的看了看齊岩,“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臨行前本官並未把所有的軍士都帶來,而是留下了一千精銳給耿秉義。並囑咐他在本官走後立即開始著手訓練第二批軍士,而這批軍士的數量達到了五千人。隻要給他們兩到三個月的時間,一批合格的軍士就會訓練出來了,這些軍士不但可以損失補充咱們的損失,而且還可以有力的威懾那些心懷不軌之人。”
“原來如此!”齊岩恍然大悟道:“前些天大人點名讓耿副千戶留下來,並專門挑選了一批小旗、總旗和百戶以及精銳留下來,卑職還以為大人是生怕南京那些來挑釁而留下的後手,感情大人想得如此深遠啊。”
“本官也不願如此,隻是迫不得已啊。”
此時在楊峰的心裡也是滿滿的無奈,一句話突然湧上了他的心頭:總有刁民想害朕啊!
就在兩人說話的當口,原本在外頭警戒的家丁隊長宋燁突然闖了進來:“大人,不好了,熊廷弼大人在外頭大發雷霆,聲稱要上折子治您的罪呢。”
時間回到十多分鐘前,熊廷弼和他的仆人也在一名軍士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頂屬於他們的帳篷裡,正當熊廷弼剛想進入帳篷的時候,幾道身著綠色軍裝但並沒有披甲的身影從不遠處走過。
熊廷弼剛開始還不以為意,但當說話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對帶他來的軍士道:“若是本官沒有聽錯,前麵兩位似乎是女子吧?”
這名軍士有些不以為意的點點頭:“正事!”
“大膽!”熊廷弼突然大喝一聲,將正走過他身邊的兩名女子和旁邊的這名軍士嚇了一跳。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違反軍紀公然攜帶女子行軍,爾等可知罪?”熊廷弼須發皆張對著軍士喊了起來,將這名年輕的軍士嚇了一大跳。
“我大明軍紀三十八條規定,行軍途中不得攜帶女眷,莫非爾等已經將軍紀拋在腦後了嗎?”
熊廷弼確實是氣壞了,通過剛才的接觸,他認為楊峰雖然為人狂傲了點,治軍理念也跟自己有很大的區彆,但一路過來他發現江寧衛所軍無論是軍容軍紀還是士氣都是很高昂的,用生平僅見來形容也不為過,可沒想到楊峰竟然公然攜帶軍妓行軍,這簡直就是滅亡之兆啊。
“你們馬上將楊峰給本官找來,若不給本官一個交待,本官便立刻上本彈劾你們!還有你們,都給本官站住,過來!”
身為兵部右侍郎兼遼東經略的熊廷弼官威確實是挺駭人的,那兩名穿著軍裝的女子被嚇得花容失色,相互對視了一眼,不敢違背熊廷弼的話,慢慢的走了過來對著熊廷弼抬手將右手舉到齊眉行了個軍禮,“江寧衛醫護營護士蔣夢娟、白靈見過大人。”
熊廷弼仔細打量了這兩名女子,發現兩人長得是麵目姣好,一身略顯寬大的軍裝也不能掩飾她們苗條的身材,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不假思索的厲聲問道:“爾等二人,本官問你們,像你們這樣的女子在軍中還有多少人?”
蔣夢娟和白靈對視了一眼,身材較高的蔣夢娟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啟稟大人,我等醫護營共有姐妹兩百餘人!”
“什……什麼……兩百餘人?”
熊廷弼隻覺得一股熱血就要衝上頭頂,他指著兩人結結巴巴道:“你們……你們……好你個楊峰,你竟敢公然攜帶軍……軍I妓行軍,膽子實在是大得沒邊了!你們知不知道這是要砍腦袋的啊!”
一聽到軍I妓這個字眼,二女的眼眶頓時就紅了,有心要說話卻不敢,兩人低著頭眼淚開始慢慢的往下掉落。
就在這時,楊峰趕到了,他大步走了過來看到垂頭落淚的兩女眉頭皺了起來,不悅的說道:“熊大人,你有什麼話可以對末將說,何苦為難兩位女子。”
“什麼……我為難她們?”熊廷弼差點被氣樂了,對楊峰冷聲道:“楊參將,你知不知道在軍中私藏軍I妓可是大罪,這是要砍頭的?”
“軍I妓?”楊峰的臉慢慢冷了下來,“熊大人,不知您哪裡看出她們是軍I妓了,莫非您能掐會算不成?”
看到楊峰竟然還想抵賴,熊廷弼對他的印象瞬間降到了冰點,他指著這二女反問:“不是軍I妓,莫非她們還是士卒,要上戰場跟韃子拚命不成?”
楊峰搖搖頭,正色道:“她們雖然不是士卒,但對大軍的作用卻不亞於一營最精銳的將士!”
“嗬嗬……”熊廷弼被氣樂了,“好你個楊仲卿,你還敢狡辯,方才本官問得清清楚楚,在你軍中尚有兩百多名女子,莫非你還要狡辯不成?”
“大人,末將軍中確實征召了數百名女子,而且她們也確實出身風塵,但末將將她們征召入伍卻並非是為了那些苟且之事,大人若想知道緣由,那就請隨末將過來吧!”楊峰冷聲說完後,便大步朝著南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