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六刻。
湖上穀外,迎來了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馬。
領頭的,有兩人。
一個是文治年間的佐原之主,佐原安治。
一個是元和年間的佐原之主,佐原宗我。
分彆來自兩個時代的佐原氏家主都在場,那自然無論是那些活人兵卒還是之影皆當聽令效忠。
而他倆會來到這裡,也是並未被改變的一種展開。
在“原本的時間線”裡,因為佐原美作遲遲沒帶錦千代回來複命,所以佐原安治在派人出去尋找他們的同時,自己便先一步與佐原宗我一同來到了湖上穀,想確認一下“神明”目前的狀況。
儘管此前佐原安治根據自己對“天叢雲劍碎片”的理解,對墮亡的“神明”身份產生了質疑,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會將其當作敵人。
咱前麵也說過了,對這些佐原氏的人來說,維護家族的統治才是最終目的,隻要能保證這點,墮亡是神是鬼、是正是邪……他們都無所謂,哪怕現在墮亡自己能開口說話,明確告訴他們自己是個從外層空間來的邪魔,但可以通過獻祭或交易的形式與佐原氏合作,佐原氏的這幫家夥也會欣然答應的。
“呃咳……咳咳……咳……”待離開人群,與佐原安治一同步入穀口的狹道時,佐原宗我突然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安治聞聲看向宗我,卻是一眼就瞥見了宗我捂住口鼻的指縫間流出了一絲血跡。
“宗我,你的身體……”佐原安治對他這子孫的身體狀況也不禁有些擔憂起來。
“哈啊……先祖大人……不必擔心……”佐原宗我喘了幾聲,回道,“我這是老毛病了,曾經也請藩外的大夫看過,嗬……當時那大夫說我活不過半年。”他頓了頓,一邊甩掉手心裡的血,一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但後來我靠著‘神水’的幫助,撐了已有五六年……這不,我還好好活著呢嗎。”
“‘神水’嗎……”佐原安治聽罷宗我的話,神情若有所思,他將這個詞重複了一遍,再道,“吾之子孫啊……你應該知道,使用‘神水’的代價吧?”
他會這麼問,是因為在他的時代,佐原氏的典籍中就已經有了對所謂“神水”很詳細的記載,或者說……一些類似實驗記錄的東西。
此處就不得不再提起那佐原正弘了,這個“初祭”的始作俑者,也算是佐原藩的一代雄主,佐原氏後來圍繞墮亡祭祀的一係列規則以及對這外星生物最基本的一些觀察研究記錄都是由他完成的。
比如那“神水”的功效,也是佐原正弘在親自帶隊追捕一名逃入湖上穀的逃犯時,在戰鬥中偶然發現的。
按我們現代人的說法,那名逃犯,後來就成了“零號實驗體”。
由他為開始,佐原正弘後來又做了不下三十次實驗,這其中大部分是拿死囚犯來做的,另有小部分是家族中一些身染重病、身受重傷、基本已經無藥可治的人。
那究竟什麼是“神水”呢?
首先,理論上來講,這湖上穀裡所有的水都是“神水”,即浸泡過“神明”身體的水,就會帶有這種特殊屬性。
但其實,這其中在直接飲用後能立即產生效果的,就隻有距離墮亡很近的那部分水,且越近效果越顯著;而距離墮亡半徑二十米以上的那些水,就算直飲,效果也很稀薄了。
另外,湖上穀的水,其實也並不是死水,而是會緩慢置換的……除了四麵崖璧上緩慢流下的幾處山泉外,降雨也是湖上穀水的源頭之一;而當湖上穀的水位到達一定高度時,其獨特地形所產生的壓力會讓其中的水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流向地下水脈,並通過一些極細小的支流進入佐原的溪川……也就是說,這些泡過墮亡的水最終全會向外流走,侵染到佐原的土地和農作物中去。
然,佐原的百姓是不會直觀感受到“神水”對他們的影響的,因為他們每天隻是微量地接觸到這水中的特殊成分,所以這水對他們的影響是日積月累、逐漸累加的,他們恐怕隻有到死時才能明白真相。
而直接飲下“高濃度”神水的人,就可以在活著的時候,於生理和精神兩個層麵都體會到這玩意兒的作用……
看到這裡,或許有人已經意識到了,為什麼這個“神明”的彆名是“墮亡”。
“墮”指其到來的方式,那麼“亡”呢?字麵來看就是吞食死者,或者說將生命化為食糧之意。
在這個世界,人類對死亡的理解或者說猜想……無論是輪回轉世也好、進入諸如天堂地獄這樣的異空間也好、或是化為天地間遊離的能量等等,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死亡並沒有讓生命或者說靈魂消失,隻是轉變了他們的形態和所處的位置或維度。
但墮亡,它會將“死去的生命”作為自己的食糧吞掉,中斷這種轉化,而那“神水”,就是它的媒介。
過去那五百多年,幾乎所有佐原的居民在死後其實都被墮亡給吞了,哪怕是出生沒多久的早夭嬰孩,因為他們在母胎中就早已在接觸神水,一樣難以幸免……隻不過活著的人,並不知道這點,畢竟墮亡吞的是已經“亡”故的東西。
而近距離喝了“神水”的人,卻是例外。
這些人會如墮亡一樣,立刻從水中獲取到一些生命能量,達到迅速治愈傷口、控製體內病痛的效果,可那代價就是……他們會在喝下水後,開始觀察到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且這種“觀察”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見鬼”,甚至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因為墮亡本來就和人類不是同一物種,借助它的能力去觀察這些,更像是一種精神汙染。
一般人在這種汙染下其實堅持不了多久,短則數日,長則數月,基本都會崩潰發瘋,自殺身亡。
但佐原宗我,他已經堅持了數年之久,甚至他還能一直對外保密,裝作沒事的樣子,足可見其意誌力之強大。
“先祖大人,應該是能理解宗我的……隻要能守護佐原,這些代價並不算什麼。”宗我很感激老祖宗的關心,但他的態度也很明確。
“好吧……”佐原安治歎了口氣,重新轉頭目視前方。
再多的話,他不會說了,那些都埋在他臉上那複雜的表情和隨後的沉默中。
不多時,兩人便並肩步入穀中,而接下來出現在兩人麵前的場景,讓他們大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