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皇城某處。
「哈啊……哈啊……媽個雞,色你快回頭看看這逼有沒有追上來。」孫亦諧一邊奮力往前跑一邊喘著粗氣說道。
「滾!哈啊……老子沒空!」黃東來根本不理會這種要求,他自個兒也在喘著呢。
這倆貨現在的想法也很簡單,反正保命是第一位的,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當下這情況還是能逃就先逃吧。
那無常太歲的實力,他們通過剛才的偷襲也已經見識了一二,隻能說不愧是連不動子都一直礙於某種原因而沒去動的狠角色,吃了不完全版的淨天地神符加上孫亦諧的三叉戟攻擊,對方仍是麵不改色、遊刃有餘的樣子。
以雙諧目前的能力,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再去跟無常太歲正麵硬碰硬了。
兩人就這樣一路狂奔,本想著到了奉先殿那兒也許能遇到守在那裡的不動子或者煙澹子(雙諧並不知道先來的三人分守三門的事情),到時候再做計較,卻沒想到,在跑過保和殿前時,他們便見到了不動子。
此時,不動子正坐在那保和殿門口的雲龍石階之上,麵沉似水,看他那斜靠著石階的姿態,好似是在休息。
「彆跑了。」還沒等孫黃二人開口,不動子就先叫住了他們,「站那兒吧。」
他這話出口,孫亦諧和黃東來確是立刻停下了腳步。
雖然雙諧現在的狀態跟在玩狼人殺似的,對誰都有點懷疑,但就眼前的狀況看來,不管這個不動子是真是假,他們都隻能聽他的。
因為當下也就兩種可能性:其一,這個不動子是真的,那最好,他會幫雙諧一同對付無常太歲;其二,這個不動子是假的,是某個死肖所假扮的,那雙諧被他和無常太歲這樣兩麵夾擊,本來也跑不了。
「師伯,梁景鑠他……」站定後,黃東來立馬就準備先用無常太歲冒充梁景鑠的事來試探一下對方。
不料,不動子竟直接打斷道:「我知道,他是無常太歲假扮的。」
「所以您才給我們留了字條?」孫亦諧這時又道,「但您為何要今晚才告訴我們呢,若早點說,我們便可以定下計策……」
「你們倆還是沒明白啊。」
這一瞬,又有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了孫亦諧的話。
孫黃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無常太歲在說話。
「他留那張字條真正的用意,不是為了提醒你們,而是為了誤導你們。」無常太歲一邊說著,一邊已從孫黃的身後悠然地行來。
「看來你已被他們識破了,且跟他們說了些什麼。」不動子看著無常太歲,臉上沒有半點波瀾,澹澹言道。
「哼……我也沒說太多。」無常太歲隔空和不動子對著話,「話說……你好像受傷不淺啊?」
「就算是我,同時麵對龍虎二肖,也是有些捉襟見肘的。」不動子接道。
「但你還是贏了,不是嗎?」無常太歲道。
「是。」不動子回完這個字,頓了兩秒,問道,「你呢?殺鶉首羊費勁嗎?」
「嗬,試探我?」無常太歲笑了,「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我殺鶉首羊時基本沒花什麼力氣……」說著,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雙諧,「倒是這倆小子,甚是狡猾,靠一手奇襲讓我受了點傷。」
這兩位你一言我一語,泰然自若的對話,讓站在他們中間的孫黃二人聽得頭皮發麻。
眼前這一幕,顯然已經脫離了雙諧想象中的「兩種可能性」,而是變成了第三種情況——這個不動子的確是真的,但他……可能並不是什麼好人。
「完了,死定了……」黃東來這會兒心中已經下了判斷,「這倆隨便哪一個都是關底BOSS級彆的
實力,我們活下來的唯一希望就是聯合其中一個對付另一個,但現在看來他倆好像是一夥兒的,那還玩個毛?」
「道長,這什麼意思啊?難道你跟這無常太歲……早就聯手了?」孫亦諧自也明白這局麵已是十死無生,所以他也就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就這麼問了,估計對方也會如實回答的。
「與其說是聯手……」不動子回道。
「不如說是……彼此心照不宣,互相利用。」無常太歲接上了不動子沒說出來的後半句話。
聽到這兒,黃東來看向不動子,問道:「師伯,你身為玄奇宗掌門,為何要與死肖為伍啊?」
「我的劫數,你自是不知、也不懂。」不動子應道,「無論我怎麼卜算,這都是唯一的方法。」
「靠!我懂了!」這一秒,孫亦諧卻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罵了一句,並接道,「你留那張字條真正用意……並不是為了保護我們,也不是為了讓我們認定梁景鑠有問題,而是為了給我們植入一個概念,即你和梁景鑠是對立的關係。」他頓了頓,「所以最終不管我們怎麼理解、怎麼推理……都沒有意義,因為不管我們判斷你們哪一個是「狼」,都會想當然地覺得另一個就是好人,那樣一來,你的誤導便已經成功了,你那張字條讓我們從一開始就舍棄了「兩個人都有問題」的假設。」
「哈哈哈……小子,這你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一刻,不動子倒沒說什麼,卻是無常太歲站出來替他辯解道,「誠然,不動子留字條是想要誤導你們,但這……跟他試圖保護你們,也不衝突。」他頓了頓,「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你們兩個能活下來的,他讓黃東來在無相窟裡提前積蓄力量,也是為了讓其在關鍵時刻有保命的能力。」
無常太歲說著,視線又落到了不動子身上:「說到底,你不動子終究還是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縱是活過了百年,修行了百年,仍被七情六欲、仁義廉恥所困,所以你才會有「既想渡過劫數,又不想傷害到身邊之人」這種天真的想法。」
無常太歲這麼一說,孫黃二人倒又有點反應過來了:雖然不動子現在看起來是真實目的難測,但此前,他除了乾掉了一些開黑店的歹徒、以及授意他們對付韓諭這種女乾臣之外,從沒有主動加害過無辜之人、也沒有害過國師和混元星際門的眾人;他除了沒揭穿無常太歲的身份之外,所乾的所有事情都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他一直就是在全力地對付十三死肖而已。
當然,如果這「十三死肖」本身就是不動子的劫數,那的確就如無常太歲所說,他的行為之間並不衝突。
「東來,亦諧,我不指望你們能理解我,更不會要求你們原諒。」不動子這時又開口了,「我做的一切,問心無愧,若要說誰錯,或許是「天」吧,是天容不下我,那便不能怪我逆天而行。」
說罷,不動子已站了起來,從容地從孫黃二人之間走過,似乎絲毫都不擔心這兩人會趁機偷襲自己。
「眼下我的大計還剩最後一步,這一步走完,我即可逆天改命。」不動子說道,「而我的這一步……」
下一秒,無常太歲接過了不動子的話頭:「和我的最後一步……是一樣的。」
「你們到底要乾什麼?」黃東來緊張地問道,他有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嗬……這事兒我們不說,你們確是很難想到。」無常太歲笑著回了一句,隨後再慢悠悠地解釋道,「這世上有一種術法,需要在特定的天時才能發動,這種術法,可以讓兩個元神「合二為一」,共用一個身體。」
不動子道:「今夜過後,不動子即是無常太歲。」
無常太歲道:「無常太歲即是不動子。」
不動子道:「從此以後,我
們不老不死,睥睨天下,即便是天,也收不了我。」
無常太歲道:「從此以後,神州將再無死肖之亂,因為它們十二個隻要有任何一個覺醒,我都會親手去送其再入輪回……往後千秋萬代,這世間唯吾獨尊。」
不動子道:「這樣的世界,對你們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吧。」
「哦?」無常太歲聽到這句,卻有些驚訝地看向了不動子,「聽這意思……你還打算放他們倆活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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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呢?」不動子道,「對你來說,世間是否多出兩隻螻蟻知曉你我的秘密,又有什麼區彆?」
無常太歲想了想:「也對。」他歪頭看向孫黃二人,「行了,既然不動子都這麼說了,那你們走吧。」
這事情的發展,還真是大起大落,就在孫亦諧和黃東來覺得自己已經必死無疑時,不動子竟然給了他們一條生路,而無常太歲也同意了。
可就在這倆小子想著先溜再說時……
「慢。」不動子卻又叫住了他們。
「怎麼?」無常太歲道,「你又改主意了?」
「不是。」不動子道,「你彆忘了,現在這皇城內的「星垣九霄陣」還是由我在維持的,那「陣眼」還在我身上帶著呢。」說著,他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造型精巧的金色小鼎,「把這東西帶在身上,你的元神可進不了我的身。」
「嗬……我說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城中這大陣之力卻仍源源不衰,原來是有這道門重寶在手。」無常太歲道,「那確實,你是得把這個先處置掉。」
「嗯。」不動子點點頭,「東來,你拿著吧。」
「啊?」黃東來道,「乾嘛呀?」
「不乾嘛。」不動子道,「隻是讓你拿去罷了,你之後想送去玄奇宗也好,自己收下也罷,與我已經無關。」
黃東來思索了一下,估計是這法寶與無常太歲之間有所排斥或克製,不動子帶在身上的話兩人就不方便「合體」,不動子才會交出來。
這麼一想,這玩意兒將來興許是對抗這「不動無常太歲」的關鍵道具啊,那肯定得好好收著才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彆想太多了。」但此時無常太歲卻好像看穿了黃東來的心思一般,在旁說道,「這法寶厲害不假,但就算如此,一般人拿在手裡,也不是我的對手,你起碼得找個道行和你師伯差不多的掌門級高人,拿著這個,才有可能威脅到「現在的我」。」他微頓半秒,「至於和你師伯合二為一後的我,你就彆想著靠這個來戰勝了,那時候的我們,你即便找十個高手,拿十件這樣的法寶來,也是不敵的。」
得,他這話一說,等於把孫黃二人日後翻盤的希望都給堵死了。
簡單說,想乾掉無常太歲,隻有現在,立刻,找一個道行和不動子相當的人來使用這個法寶,而這,也隻是「有機會」而已。
就算上述這些條件湊足了,這事兒也不是十成的把握。
可眼下,根本沒有那種人存在,而不動子本人顯然是不會乾這事的,且不說他已經是站在無常太歲那一邊了,就算我們假設他到目前為止都是在演好了,憑他現在重傷的狀態,去抄起這「九疑鼎」倒戈偷襲,一樣不是無常太歲的對手。
更何況,他這會兒都把東西交給黃東來這個道行淺薄的渣渣了,那便說明他完全沒有偷襲的意思。
「那你還給***嘛?扔了不就好了?」黃東來撇嘴道。
「以你倆的德行,我現在把這玩意兒掏出來往
地上一扔,你們會不撿起來品品?」不動子說這句時,還特意掃了眼旁邊的孫亦諧。
「我……」黃東來也是被問住了。
「而我若等你們倆走了再扔,到時候被宮裡的人撿去了,你猜他們最後會不會交給你倆去品?」不動子又問。
「行吧……」黃東來發現有點說不過他,便還是把東西接下了。
孫亦諧則順勢問道:「那我們現在能走了吧?」
「走唄。」不動子點點頭。
無常太歲也沒說話,看來是默許了。
孫黃二人見狀,便小心翼翼、不緊不慢地轉身,邁步離開。
「那麼……我們可以開始了嗎?」無常太歲也沒等孫黃走遠,便對不動子說道,「這趕屍人的皮囊,我也呆膩了。」
「來吧。」不動子也沒廢話,伸出一手,並放開了所有的防備。
無常太歲神情一肅,在深呼吸了一次後,他便握住不動子的手,在對方有意接納的前提下,無常太歲順利發動了術式,其元神很快便進入了對方的身軀。
幾秒後,梁景鑠那已經破破爛爛的殘軀便倒在了地上。
而站在那兒的「不動子」,則是大笑出聲。
其狂肆的笑聲,響徹雲霄,令人不寒而栗。
就連已經走出幾十米的孫黃二人,都不禁駐足回頭,望了一眼。
「都說了你隻是個普通人了……」笑了一陣,無常太歲忽然自言自語道,「……你還真相信,我會與你共用一個身體?」
遠處的雙諧聽到這句話,扭頭就跑,因為他們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然,隻是一瞬,無常太歲的身影便已堵截在了他們的前方。
獲得了不動子軀體的他,無論**還是法力都已是世間無雙,要做到這事兒,自是輕而易舉。
「你們不會覺得自己還走得了吧?」無常太歲道。
「你可是答應了道長……」孫亦諧還想試試道德綁架。
「哈哈哈哈……」無常太歲卻露出猙獰的嘴臉,「你在想什麼呢?要不是為了他這肉身,我會跟他那麼客氣?還應承這應承那?」他說著,聲音和神態逐漸扭曲,「你以為我是誰?若我守承諾,我還會叫「無常太歲」嗎?」
言畢,他便抬起了手,準備揮倆巴掌出去,將已然絕望的孫黃二人拍成齏粉。
可沒想到,他那手抬到一半,卻滯在了那裡……
「你……居然……」接著,無常太歲便滿臉驚訝的,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
「不這樣,怎麼抓得住你呢?」下一秒,不動子的神態回到了那張臉上。
「你要乾什麼?」無常太歲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他已隱隱察覺到了不動子的意圖,「你以為自己在乾什麼!」
「我的命,我自己清楚。」不動子的這句話,他對鶉火馬也說過,但此刻聽來,才知其真意,「此番死肖之劫,既是我的劫數,也是神州大地的劫難,你的實力本就不在我之下,我若一開始就與你為敵,哪怕勉強拚個同歸於儘,剩下的十二死肖也將使神州生靈塗炭……即便我拚到了今晚的局麵,再持九疑鼎與你一戰,一樣會以失敗告終,畢竟你也早就算到了,無論如何,今夜我麵對你時,身上受的傷都會比你重得多……
「那麼,既然我注定要死,我為何不使一條「死計」呢?」
「蠢材!你不用死!」無常太歲此時已是咬牙切齒,「你可以走!」
「我走了,誰還能阻你?」不動子道。
「你為什麼非要阻我?」無常太歲道,「今夜之前,你已殺了那麼多的死肖,應劫之「業」已足夠,你這時離去,我也不會再去管你,而
是會直接進奉先殿轉世。
「日後你隻要安分待在山上,人間匆匆一世,一朝一代,你眨眨眼也就過了,這不好嗎?
「紅塵間那些凡人的死活與你何乾?即便沒有我,他們也是在世間受苦,乃至自相殘殺……
「所以你做的這些有什麼意義?你舍棄這百年修為和自己的性命來與我作對,又有何意義!」
「哼……」這回,卻是不動子笑了,他看向被眼前這「人格分裂式的對話」給驚呆的孫黃二人,挺平靜地對黃東來道了句,「東來,記不記得,我曾在這兒問過你一個問題——我們修道之人,心中要知哪八個字?」
「哈?」黃東來想了半秒,還真記起來了,「您是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嗬……你又錯了。」不動子神情釋然地望著天空,用當初黃東來回答他的話反過來糾正道,「應當是……浩然天地,正氣長存。」
他說著,緩慢地、顫抖著,跪坐了下來。
看他的動作都能看出,無常太歲正在與他激烈地爭奪著身體的控製權。
「東來,動手吧,我在與煙澹子準備陣法時已暗中做好布置,此刻隻要你以本門咒術催動我剛才給你的九疑鼎,即可將「星垣九霄陣」的所有力量集中起來由此鼎發出,將我與這妖邪一同轟至灰飛煙滅。」不動子說這話時,其臉上竟出現了一道道黑色的細線,就仿佛有一股汙穢的能量正在他的血管中奔騰,不斷衝擊著他的大腦,而他的聲音也變成了奇怪的「二重音」。
「師伯……」黃東來猶豫了。
這一係列的變故是在太過出人意料,連他也不禁怔住。
「黃哥!」此時,還是孫亦諧及時拍了下他肩膀,讓他回過神來,並大聲提醒道,「再不動手來不及了!」
他說的沒錯,他們麵前的不動子此刻已撐到了極限,他對無常太歲的壓製已經瀕臨崩潰,其意識隨時都可能被吞沒。
見狀,黃東來便也不再遲疑,他振作精神,拿起九疑鼎,手中指訣一動,口中念道:「先天一炁,萬法自然,弘正大道,神通玄奇!」
咒聲落地,金芒陡升。
皇城之上,雲渦劇動。
這一刻,紫禁城內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抽離感從自己身邊乃至身上掠過,緊接著就聽見保和殿前的廣場上爆發出一聲如轟雷般的巨響,隨後便有一道光柱自聲起處衝天而起,赫然擎立,其光芒讓人不可直視,過了許久方才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