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周遭太黑、這一切發生得也實在是太快,以至於並沒有被孫哥波及到的那四位,即梁景鑠、令狐翔、秦風和薑暮蟬……全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而當他們四個回過味兒來的時候,無疑都傻眼了。
按說像梁景鑠這樣的資深趕屍人,個頂個兒的都是膽大心細、處變不驚的主,但此時他那心裡就剩下了一句:“這幫孫子不會是在演我吧?”
當然了,他這想法,也不過就是一時驚怒之下隨便想想而已……待他稍稍冷靜後,自然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其一,聽說過劫財的、劫色的……但這劫屍的,真沒有。
其二,演,都可以演,但沒有人會把自己給演進去的。
就孫哥剛才的那番操作,如果是演的,便好比是:晁蓋和吳用帶著劫生辰綱的兄弟們來到了黃泥崗上,在楊誌麵前把下蒙汗藥的鋪墊戲都給做足了,最後自己把下了藥的酒給喝了。
怎麼說……這都有點過於離譜。
那麼此刻,跌下山去的雙諧等人怎麼樣了呢?
害,肯定還沒死唄,他倆要真死了,咱這書還怎麼往下……哦,不對,就算他倆死了我也能往下說,不過那是另一回事。
眼下咱還是說那孫、黃、林、泰四人,在滑下山路旁的陡坡後,他們便各自對著那峭壁連扒帶拽,試圖借著峭壁上凸起的岩石以及一些樹枝止住墜勢,可惜……由於天黑他們看不清峭壁上的情況,以至於他們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還好這山穀下方林木茂盛、植被厚實,他們落地後雖是各有損傷,但都沒有生命危險。
這其中,屬林元誠的損傷最小,因為他下落時所處的位置不上不下,而且他天生就有非常卓越的空間感,這使得他成功在黑暗中多次借力、調整體勢,大大減緩了下墜的衝力,他甚至還有餘力去拉泰瑞爾一把。
而泰瑞爾呢,雖然是沒有輕功,且體重很重,但靠著林元誠的幫忙,也隻是受了點皮外傷。
相比之下,雙諧可比林泰二人摔得慘多了……
孫亦諧所處位置在最下方,且輕功捉急,他這一路下來基本就是靠伸手亂拽周圍的事物以及黃東來的褲腰帶來借力的,要不是他身上有件可以“吸收動能”的家傳寶甲,在墜入叢林時幫他多次卸力,他怕不得摔個粉身碎骨。
而黃東來呢,本來他應該也不會摔得太慘,但因為被孫哥乾擾,導致他有輕功也施展不出來,最後勉勉強強來了個屁股落地,痛得哇哇亂叫。
“都沒事吧?”林元誠拖著泰瑞爾踉蹌落定後,便立刻衝黑暗中發出慘叫的方向詢問了一聲,“我這邊有我和泰兄二人,我們都還好,沒怎麼受傷,還有誰和我們一起掉下來了?”
他的思路很清晰,因為現在周圍一片漆黑情況不明,所以他先報了自己這邊的信息,然後再問了其他人。
不過,回答他的人,就沒他這麼有效率了……
“能沒事嗎?”黃東來的罵聲隨即就響了起來,“老子剛才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孫亦諧尼瑪的……一個回身就把我直接摁倒在地!然後老子莫名就滾下山來了,我靠摔死我了!”
“這能怪我嗎?”孫亦諧的狡辯也是迅速接上,“我也遭重了好不好?要不是剛才有個屍體忽然就朝我撲過來,我會倒嗎?”
“啥?屍體朝你撲過來?”這話黃東來自不會信,“真的假的?我怎麼有點不信呐……你現在是不是準備甩鍋給屍體嘛?”
“毛!我是這種人嗎?”孫亦諧道,“要我說就是那個姓梁的有問題!”
林元誠一聽這兩人還能這麼有精神地對噴,想來也沒什麼大礙了,不過他還是追問了一句:“孫哥,黃哥,除了我們四個之外,其他人都還在上麵吧?”
此處也可以看出林元誠還是比較心細的,他擔心還有彆人受到累及,且那人落下後受了重傷說不出話。
“那肯定是沒了啊,其他人都是走在孫哥前麵的,他一個反撲回來,自是我們這三個走在他後麵的遭殃唄。”黃東來接道。
不料,黃哥話音未落,泰瑞爾就插嘴道:“不,還有人,我……死人,意外,拉了下來。”
他這話乍一出口,雙諧確是沒懂,不過大致清楚情況的林元誠很快就解釋了一句:“孫哥黃哥,泰兄大概是在說……他剛才不小心把那梁道長趕的那串屍體給一塊兒拽下來了。”
此言一出,孫黃二人的反應那是出奇的一致,幾乎在同一秒,他們就異狗同聲地驚呼起來:“什嘛?”
一秒後,孫亦諧又接道:“你是說……此時此刻,在這片漆黑的林子裡,除了我們四個之外還有十三具會動的屍體在?”
“嗯……”林元誠回應這個問題時,也不禁有點頭皮發麻,“趕屍的事我不是很懂,不過按理說……那些屍體離了梁道長的身邊,應該就不會動了吧?”
“誰說的?”黃東來立馬就否定了小林這個想當然的看法,“據我所知,趕屍這行趕的屍體都是用辰砂和神符封住三魂七魄然後再上路的,稍微封得不牢靠或者被某種響動驚了屍都容易出問題……”他頓了頓,“這會兒這十三具屍體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身上的封口處怕是早就七零八落了,你說會不會動?”
黃東來這話,隻說對了一半。
的確,一般而言,趕屍的都會用辰砂和神符去封住屍體的“三門七心”:“三門”為魂魄出入之門,即耳、口、鼻;“七心”則是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板心和左右腳掌心。
但……並不是說,隻要是封印鬆動了,屍體就一定會自行活動,具體結果還得看具體情形。
如果是辰砂封得沒問題,隻有神符掉了或者破損了,那是可能會有“驚屍”的事情發生的,但假如連神符帶辰砂都給摔散了,那便意味著魂魄出入的“門”已開了,魂魄可能會直接跑掉,而離了魂的屍體反倒是不會動了,不把魂尋回來也無法再趕了。
當然,眼下他們麵對的這十三具屍體,不適用於上述的任何一種情況。
正如梁景鑠此前所言,他領的這十三具死屍,和一般的死屍是“不同的”。
雖然那確是人類的屍體沒錯,但屍體裡封的並不是“人的魂魄”,而是些彆的東西……
呲——
就在穀底的四人被黃東來的話講得心裡發虛之際,黑暗中,忽響起了一記裂帛之聲。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緊跟著這聲響後,便出現了一陣古怪的撕咬聲、咀嚼聲,就仿佛……有人在用牙咬一根很粗的草繩。
接著,又有幾聲低吼和某種東西猛力撞在樹上的動靜傳來。
再往後,就是亂亂哄哄,至少十來種不同的怪響在林間此起彼伏。
孫、黃、林、泰四人在林子裡聽著這些,也隻能繃緊了神經、沉默著保持戒備,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麵對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威脅。
時間慢慢過去,大約兩分鐘後,那些聲音竟是一個個兒的消失了,如果仔細聽的話或許還能發現,“它們”是分彆朝著不同的方向跑出去的。
甚至有一個聲音,是順著峭壁一路往上竄去的……
…………
同一時刻,山道之上。
“一句話,一會兒咱們一起下去找,你們那幾個同伴是死是活都其次,你們必須負起責任,儘快幫我把那些屍體給逮回來!”梁景鑠正在用十分嚴厲的、接近命令的語氣對另外三人說道。
“責任我們自當負,但現在救人無疑比尋屍要緊,梁道長你這話也未免……”秦風是個比較有常識的人,所以他聽到梁景鑠這種無情的言論時自是有些不認同。
但梁景鑠卻是用理直氣壯的語氣打斷了秦風,高聲道:“你知道個屁!你怎知我的事要不要緊?你知道他們剛才放走了什麼嗎?”
見這位方才還十分冷靜的趕屍人此刻竟突然變得如此激動和暴躁,令狐翔、薑暮蟬和秦風一時也覺得有些詫異。
不過他們的疑惑也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答案”很快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呲啦啦——
兩秒後,梁景鑠那句話的餘音剛儘,山道旁的峭壁外就有一陣細碎的響動快速逼了上來。
此時晨曦已至,站在山道上的四人已經可以借著初升的陽光看見東西了,所以當他們聽見那動靜時,全都本能地將目光投了過去。
於是,在那一刻,他們一同看到了……一個全身骨骼都發生了詭異扭曲的人形生物,正在用一種動物般的體勢蜷扭著身子,一邊嘶叫一邊就從峭壁外躍了上來。
這怪物,顯然是方才那掉下去的十三具“屍體”之一所變,隻是這會兒,它已和此前那老老實實被“領著走”時的狀態截然不同,其身上發散發出的陣陣殺氣和邪氣,可說是凶暴異常、攝人心魄……儼然是讓令狐、秦、薑三人回想起了當初蕭準所化的“劍魔”。
而這怪物在爬上來之後所瞄準的第一目標,便是那梁景鑠。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破!”梁景鑠這回可說是反應神速了,在其他三位武林中人都還在蒙圈兒的時候,他這個道門中人已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現成的符紙,暴起念咒,迅速應敵。
那符紙也不知是何名堂,隨著梁道士的法訣一出口,便在陽光之下爆發出一陣耀眼的金光。
飛撲在半空的那個怪物在光芒的照耀下登時慘叫一聲,頃刻間便化為了一堆灰燼。
這一幕,可把令狐翔、薑暮蟬和秦風三人看呆了。
過了許久,膽子最大的薑暮蟬才第一個回過神來,問了一句:“梁道長……剛才那是……”
“那個是‘猴’。”梁景鑠不假思索地回了個聽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答案,他也沒等那三人開口再問,就順勢揚起了自己指間那張已經失效的符,“這種‘淨天地神符’,是我師父臨終前留給我的,一共隻有三張,是給我救命用的,現在還剩兩張了……”他頓了頓,看向地上那堆灰燼,“而像它一樣的‘東西’,還有十二隻。”
那麼這梁道士說的這些“東西”究竟是啥呢?
那說來就話長了,這段兒書啊,在此處隻是個引子,要到後文書——“十三死肖鬨京城,混元齊力定乾坤”的段落時,這段故事方算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