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咱們再回頭看那濟寧城中。
且說那屍烆子帶著他的四位堂主一路朝著他們的總壇狂奔而去,途中可說是暢通無阻,極其順利。
當然了,那也是應該的:一來,從法台到他們的總壇,就一條大路,都不帶拐彎兒的,跑直線就是了;二來,因為今天要“收獻”,所以城中的店家幾乎都沒開門,而住在附近的老百姓們也都去集市口那兒看“作法”了,故這條路上早已是空無一人。
屍烆子他們五人就在這空闊的街道上跑著,雖然這段距離不算短,但他們倒也不怎麼喘,畢竟他們五個都是會武功的,體力比起常人來要好上許多。
就這樣,跑了有七八分鐘吧,眼瞅著總壇就快到了,卻不料,忽然!跑在最前的屍烆子驚呼了一聲:“啊!”
緊跟在他身後的四名堂主剛來得及循聲轉頭,便瞧見屍烆子已經臉朝下趴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
“教主!您沒事吧?”
“教主我來扶您!”
那四人的反應也不慢,個個兒都懷著拍馬屁的心思想第一個衝上去攙扶屍烆子。
但屍烆子卻趴在那兒立刻大喊了一聲:“彆管我!小心埋伏!”
可惜,他那個“埋”字兒還沒出口的時候,幾十支暗器便已從高處若天女散花般飛來。
他那四位堂主,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身上,再加上這四位的武功也都一般,所以這手偷襲已足夠對他們造成重創了……
那藍蓮堂堂主“不倒金剛”童固,站得離暗器飛來的方向最近,且是完全背向攻擊者的,故中鏢最多,第一個就倒了,也沒能再站起來。
那白蓮堂堂主“小漢升”黃仲,在四名堂主中年紀最大,臂力過人,擅使弓箭,也算是位精通遠程攻擊的主吧,然而……他精通的隻是遠程攻擊,而不是遠程防禦……他明明是唯一一個正對著暗器的人,卻沒能做出任何的躲閃格擋動作,儘管他隻有喉部和胸口各中一鏢,但也一樣在第一時間就一命嗚呼了。
黑蓮堂堂主,“黑風霸王”蔣霸,運氣比較好,雖然他的武功和那黃仲半斤八兩,但好在他隨身帶的兵器是一對兒宣花板斧,這玩意兒側過來時格擋麵積比較大,剛好幫他擋下了致命的幾鏢,故他隻有腿上中了鏢,沒立刻死掉。
最後,剩下的那位紅蓮堂堂主——“山頂羅漢”何屹,是所有堂主之中(包括已死掉的青蓮堂堂主“青麵老祖”陳祖)武功最高的一個,他那綽號的由來,就是因為他曾經出家當過和尚,並在一座山間小廟裡跟著一位早年從少林寺鑽狗洞出來的老和尚學了一套羅漢拳和一套禪宗入門心法。
或許您乍聽之下會覺得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彆說是他了,就算是教他的那個和尚,不也是個連銅人陣都打不穿、得鑽狗洞出來的人嗎?
那您就錯了。
教他的那位,是沒天分,也吃不了苦,所以才溜的;這練功的人不行,不代表他所傳授的功夫也不行。
那少林正宗的禪宗拳法配上相應的禪宗心法,即便是入門級的,若練到精純,也絕不會弱。
何屹的天分比他那師父高,所以他把這功夫練起來,很快就超過了他的師父。
當然了,也沒強出多少,因為禪宗武功有其特殊性……
其他門派的武功,大多隻講究“招式”和“內功(心法)”二者相輔相成,隻有練到精通或大成之境時,才會顯現所謂的“意境”。
雖然也有從初始就要求“招式”、“內功”、“意境”三者皆通的,比如張三豐的太極拳太極劍那類,但那大抵都是“神功”級彆的武功了,並不多見。
而禪宗的武功呢,則是要求“招式”、“內功”、“佛法”這三者相輔相成的,其規律一般是——
學習入門級武功時:招式簡單易學,但大多拙鈍,威力一般;內功難進,但根基穩固;佛法上即便還不太懂,影響也不大。
學到進階級武功時:招式逐漸複雜,威力變大,但戾氣也隨之加重;內功穩步成長,即使是資質愚鈍之人到了這個階段內力也不輸絕大多數其他門派的同級彆內功;佛法方麵需要有所開悟,方可壓製隨武力一同增長的戾氣。
學習絕技級武功時:招式精妙,威力奇大,極易致死致殘;內功雄渾,且隨著歲月流逝依然可以穩定增漲;佛法上,務必要達到一定造詣,一為化解戾氣、防止走火入魔,二為武功上得以收放自如。
在這三個階段之上,還有“大成”階段,也就是那些絕頂高手才能到的境界,但那就不好一概而論了。
而以這前三個階段來說,不難看出,禪宗功夫練到一定的瓶頸後,想要突破,就必須要先對“佛法”有一定的理解,要不然極易走火入魔,《天龍八部》中的鳩摩智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以鳩摩智的絕頂聰明和資質,也無法強為之事,這何屹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他那功夫也就停留在了入門級的上限。
但無論如何吧,靠著這點功夫打底,何屹好歹是成功躲開這波暗器,姑且是毫發無傷。
與此同時……
“太乙真仙助我靈,陰守陽關動天聽……起!”那趴在地上的屍烆子,也是快速掐訣念咒,念完之後,頓了一秒,他才用一種看著很費力的動作爬了起來。
“何方鼠輩!竟布下陣法暗算本座,還不快快現身?”起身後,屍烆子就朝著暗器飛來的方向暴喝出聲。
而偷襲他們的人呢,也確實從那個方向的屋頂上探出了身子來。
不出意外的,那人正是黃東來。
“哼!果然是你!”屍烆子也猜到了八成就是這廝,而且此番偷襲,也讓他更加確信了……前幾日在破廟時,這“旭東老仙”的確隻是虛張聲勢而已,因為一個修為在自己之上的人,根本不必在這兒布下陣法埋伏,更不可能用暗器這種江湖手段。
“是我啊,怎麼啦?”黃東來在屋頂上探頭一看,自己這第一波攻擊過去,對方已經有兩死一傷了,那他自是安心了不少,態度也囂張了起來。
“嗬……”屍烆子獰笑道,“小子,我不管你是旭東老仙也好,旭東小仙也罷,就憑你這陣法的威力,我也能看出你修為在我之下,這樣都敢來跟我鬥,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這事兒,不用他說,黃東來也明白。
黃東來今天在這裡布下的這個“百步陷魔陣”,機製很簡單,其優勢就在於布置所需的時間很短,也不用太多道具,而其威力呢,主要就是看施術者的道力……
假如今天是渺音子這樣的高手在這裡布這種陣,屍烆子踏進陣法範圍時就不是“狗啃泥”,而是“人成泥”了,但黃東來布的陣,屍烆子隻是一個“破訣”就能抵消其六七成的影響,最多是站在裡麵時感覺身子有點沉。
“誰死誰活,不試試又怎麼能知道呢?”一息過後,黃東來一邊回話,一邊已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錦囊來。
這錦囊不是他物,正是那天薑暮蟬從屍烆子的身上“順走”的兩樣東西之一。
屍烆子遠遠看到黃東來拿出此物,也是眉頭一皺,心中暗道了一聲糟。
那錦囊裡究竟是什麼呢?
其實就是屍烆子用他這些年搜集來的天材地寶所煉化出來的一種“咒物”,名喚“毗盧愁”。
這“毗盧”乃是佛名,後邊兒加個“愁”字,那意思便是——這東西隻要用出來,就算是佛來了,都難解。
當然了,也就是這麼一說而已,真要有仙佛在世,又豈會怕你一個凡人煉出的東西?
再者,前文書咱們也提過了,屍烆子的師父雖然挺擅長煉法器的,但屍烆子在這方麵並沒學到多少東西,所以他煉出來的這個“毗盧愁”,並不算多厲害,按大家比較熟悉的那套品級分類,最多算個“藍色品質”的物品吧。
原本屍烆子是準備找個機會、編個謊話,讓朱爀把這東西當護身符貼身帶上,然後他再用自己的妖法,配合這咒物,日積月累地慢慢去蠱惑那小王爺的心智,可沒想到,那晚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提這茬兒呢,薑暮蟬就來攪了局。
如今看到此物落到黃東來的手裡,屍烆子也不免有些害怕,因為他知道,如果會用的話,對方是可以借助這東西施展出十分厲害的“懾心之術”的。
而黃東來……他此刻既然都把這東西都拿出來了,自然表明他會用。
“希淵邪漠遂道引,六合八荒踞魔心,太清玄聖,助我施行,急急如律令!”
說時遲那時快,掏出錦囊後,黃東來緊接著就疾抒口訣,同時抄起了手中的村好劍,以劍尖指向了手中的那個錦囊。
呼——
下一秒,那“毗盧愁”上便燃起了一團青焰。
黃東來在這火燒到自己手上之前,便一甩胳膊將這“毗盧愁”扔向了街上。
屍烆子見狀,那是轉頭就跑啊。
他也是修道之人,自然知曉,像這種直接把咒物“燒祭”掉的施咒方法,等於就是把法寶所有的潛能一次性全部壓榨出來,以求發揮出超過其正常威力的效果。
對黃東來來說,這也算是挺正常的選擇:其一,他的道行並不如屍烆子,就算他在這裡事先布下埋伏,也一樣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用上這個是很有必要的;其二嘛……這東西本來也是彆人的,又是邪物,燒了他也並不心疼。
“啊!”另一邊,那屍烆子轉身後,剛邁了兩步,便又發出了一聲喊叫。
這回,他倒不是因為摔了,而是因為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
“你!”屍烆子這一撞便明白過來了,對方在此布的陣並不止一個,他剛才踏入那“百步陷魔陣”之前,其實已經先幾步踏入了另一個套在“百步陷魔陣”之外的、更大的陣法中,而那個更大的陣法,簡單點說……就是個“隻能進不能出的”的結界。
雖然以屍烆子的道行來講,要破這個結界也不難,但還是需要一點點時間。
而眼下……他沒有那個時間。
就在他撞上那“空氣牆”後一秒,黃東來拋到街上的“毗盧愁”已然落地,並化為一陣青色的齏粉爆散開來。
屍烆子回頭一望,心中一沉,豆大的汗珠已從鬢角淌下:“完了……”
當他口中喃喃念出這兩個字時,他眼前的景物已開始扭曲。
他眼前的天空瞬時就變成了紅色,他腳下的大地也在這紅色蒼穹的籠罩下顯得赤紅一片,一股濃烈的硫磺味衝入他的鼻腔,讓他差點吐了出來。
不消片刻,屍烆子四周的街道也已不複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覆蓋著火山灰的荒原,和一條條滾動著岩漿的火河。
當然,在這陌生的蠻荒之地上,最可怕的還不是環境,而是那無數隻屍烆子從未見過的……恐怖的當地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