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應酬的夏向陽回來得有點晚,下車的時候,他的身上還帶著濃濃的酒味、煙味。
這沒有辦法,他雖然是荷城的市長,但到了省城,他這個市長的頭銜就沒那麼好用了!當然,這也跟荷城的經濟政治地位在粵省屬於中下遊有關,要換了像佛城或者莞城這樣的二線城市,他還不至於這麼賣命。
剛才的飯局,他為了一些荷城基建大項目的審批,請了省裡的幾個領導喝酒,彆人可以淺嘗輒止,他就要大口大口地悶,也幸虧他在部隊裡就練出了深不見底的酒量,才沒有被放倒。
孟均知道自己老板今晚喝了多少,車一停好便搶先下車,給夏向陽拉開車門,準備攙扶一下他。
“不用,我沒事。”夏向陽剛才喝茶抽煙,聊了一個小時的天,再加上剛才回來的時候,他打開車窗吹了一下羊城的夜風,其實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他穩穩地站在地上,擺了擺手,“小孟,你跟老杜回去休息!”
“老板,我先送您上樓吧?”孟均擔心地說道。
夏向陽皺了皺眉,用命令的語氣說道:“就這幾步路就到樓下,還有電梯坐上去,我還走不了嗎?而且我也沒醉,有什麼好擔心?你跟老杜回酒店,彆再磨磨唧唧的!”
孟均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家老板跟其他大官不一樣——老夏同誌不喜歡彆人鞍前馬後地伺候著,他更看重的是一個人做事的能力和態度。
像孟均以前就是這樣,文章寫得很好,但有點不夠靈活,在市政府辦公室裡默默無聞地寫稿,什麼好事都輪不上他,可以說是懷才不遇的。但夏向陽還是看上了他(寫的文章),賀嘉偉被安排出去之後,夏向陽就點名把孟均要了過來。
就在孟均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楊言!”孟均看到楊言,便大喜地招了招手。之前在車上的時候,孟均就發短信給了楊言,告訴他夏向陽喝了很多酒的請客,讓他給夏向陽煮一點暖胃的醒酒湯準備著,但孟均沒想到楊言還這麼醒目地出來等他們了。
有楊言在,孟均就放心了,他也不用硬扛著夏向陽的要求攙扶他進去。
當然,夏向陽也不要楊言攙扶!彆說現在他沒有醉到走不動的地步,就算真得腳軟了,他也會挺直腰板,硬抗著走回去!這可關乎他作為老丈人的尊嚴問題!
隻見老夏同誌瞥了一眼從孟均手上接過他公文包的楊言,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楊言的打招呼。
“都回去吧!”夏向陽跟孟均和司機杜叔說了一聲,便邁著沉穩的步伐,不急不慢地走進了小區。
楊言本來想過去攙扶的,但看到老丈人嚴肅的表情,他猶豫了一下,隻敢硬著頭皮跟在旁邊。
“幾點了?”就在楊言在努力地想說一句什麼話來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局麵時候,夏向陽忽然開口問了一聲。
“快十一點了!”楊言連忙回答道,他還借機嘮嗑起來,“落落一開始還想等您回來呢!她一直在問,歪東呢?歪東怎麼還不回來?”
為了學得像一點,楊言還模仿起了落落有些繞不動舌頭的發音。
“現在她睡了嗎?”夏向陽聽到了落落的事,就關心地問了一句。
“睡了,睡了。她後來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楊言笑了笑,但看著老丈人,他緊張地都沒有笑出聲來,隻能是尷尬地撓了撓頭。
“……”然而,這話說完,楊言跟夏向陽之間又陷入了沉默,他們繼續埋頭向前走,繞過了花壇,走過被樹葉遮著燈光、光線暗淡的磚石小道,氣氛有些為妙。
不過,上樓之前,夏向陽停下了腳步,他聞了一下身上,還將西裝外套脫下來,遞給楊言:“煙味重不重?”
“嗯,挺重的!”楊言老實地點了點,他都不用湊近了聞,老丈人身上的煙味都熏得他想要皺眉毛。
都不知道抽了多少煙!
“坐一下再上去,吹吹風。”夏向陽走到樓外大空地處的休息椅旁,坐了下來,不容置喙地說道。
老丈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那銳利的眼神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楊言站在原地都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哪敢說什麼,趕緊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在老丈人身旁坐下——當然,他隻敢坐半個屁股。
夏向陽倒沒有打算審判楊言,他啥也不知道呢!
這樣乾坐了一會兒,夏向陽卻是先開了口:“楊言,你有抽煙嗎?”
“啊?沒有,我不會抽煙。”楊言以為老丈人要分他煙抽,連忙抬起手搖了搖,說道,“您如果要抽的話,沒關係的。”
“不抽煙是好事!我也不想抽,你吳阿姨也天天叮囑我說不要抽煙,小心得肺癌。”夏向陽搖了搖頭,聲音緩緩地說道,“但有時候不是你不想抽就能不抽的,可能你當小老板的,理解不了我說的話……”
這時候的夏向陽,其實有點酒意湧上腦袋,話匣子打了開來。
“夏叔叔,我能理解。您工作需要,免不了要接彆人的煙,這些都是您為了咱們荷城的發展付出了代價。”楊言連忙說道。
“不用把我說得那麼崇高,人總免不了一個俗字。”夏向陽擺了擺手,聲音提高了半調,“身不由己……不過是追名逐利的人的托辭,身由自己……才是意誌堅定者的本事!”
雖然夏向陽是在借題發揮,舞文弄墨地感慨一番,但楊言還是有些驚訝,他似乎從老丈人那裡,聽到了他是在拐著彎子誇獎自己!
真的嗎?
這是真的,拋開這小子“拐跑”自己女兒的這個解不開的結,夏向陽確實很欣賞楊言,也很喜歡楊言這個有能力又不張揚地能做出大事的孩子!平時他不說,但借著酒勁,他還是忍不住表達出來了一些……
“夏叔叔,我想跟您坦白一件事!”聽到老丈人的表揚之後,楊言終於忍不住了,他開口說道,“我知道,我做得不對,可能會讓您很生氣,但我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
什麼?
有問題?
夏向陽眯了眯眼,他眼中的醉意頓時不見了,漫無目的、渙散的視線也重新聚焦起來,就跟小刀一樣,犀利的眼神緊緊地盯著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