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仁統帶人上前見劉蔭樞,以大清官場的方式打著千給劉老大人請安。不過劉蔭樞倒是很是客氣,非但沒有以上官的樣子待田仁統,反而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長輩樣,拉著田仁統的手一口一個賢侄的,言語中親切的要命,而且還提到了田仁統的父親名號,口口聲聲說著當年和維棟公的交情什麼的。
“老大人……。”田仁統有些吃不消劉蔭樞的這副熱情勁,不過心中的防備倒是少了許多,畢竟假如劉蔭樞見到自己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樣子,他田仁統倒要琢磨琢磨這劉蔭樞的來意,而現在如此反常,難道劉蔭樞有求於自己?
“怎麼還如此稱呼?”一聽田仁統開口,劉蔭樞就擺出了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吹胡子瞪眼睛起來。
“這……世伯……。”田仁統遲疑了下,改口說道。
這話一出,劉蔭樞一張臉頓時就笑成了菊花,樂嗬嗬地拍著田仁統的手笑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嘛!你我之間可比不上旁人,哪裡來的這麼多規矩。”
心裡有了點數,田仁統更放下了些心,不過他依舊開口詢問劉蔭樞的來意,畢竟從貴陽到這雖然不算太遠,但是山路卻極不好走,劉蔭樞這麼一大把年紀跑過來,如果說僅僅隻是來看他這個賢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這個……。”劉蔭樞左右看了看,臉上略有難色:“這說來話長,賢侄,此處……。”
“是侄兒的錯,世伯一路遠來肯定是辛苦了,還請世伯先入城歇息,侄兒擺上好酒給世伯接風?”
“你有心了,如此甚好。”劉蔭樞撫著須滿意地點點頭,見此田仁統連忙吩咐一聲,請劉蔭樞上了轎,隨後親自領著路入了城。
劉蔭樞到了此處,作為地主的田仁統自然要好生招待,所以下塌之處就直接安排在了宣慰司府。當然田仁統這麼做一來是因為對方的身份,二來也是因為宣慰司府是他的地盤,無論劉蔭樞打著什麼算盤前來,把他索性安置在這裡反而是更合適的。
劉蔭樞住下,但他的那些親衛和隨從卻是不可能一起入住的,所以田仁統非常抱歉地告訴劉蔭樞隻能讓他挑選幾個親近親衛隨從,至於其他人他隻能另外安置。
對於這個安排?劉蔭樞倒是絲毫不在意?反而笑嗬嗬地說既然來了開陽,一切自然就聽賢侄的就是了?難道說賢侄還會不安排好麼?所以這些親衛隨從全部安置在彆處就是?自己一人入住即可。
劉蔭樞這樣的高姿態倒是讓田仁統更放心了,這表示劉蔭樞這老家夥直接用態度表明一切由田仁統來安排。不過田仁統還是硬讓劉蔭樞選幾個貼身服侍的隨從?他說畢竟他這邊人都是當地山人,禮儀方麵肯定比不上巡撫衙門的隨從?劉蔭樞年齡大了?還是讓自己人照料著更合適。
所以最終劉蔭樞勉強指了幾個人跟隨,就入了宣慰司府,住下後劉蔭樞簡單洗沐了下,精神也看起來好了許多?當夜田仁統做東?讓幾個親近的土司頭人作陪,給劉蔭樞接風洗塵。
酒宴上是一團和氣,賓客之間其樂融融。不過田仁統一直牽掛著劉蔭樞來他這的真正原因,酒過三巡後不由得又一次詢問起來。
聽到田仁統又問,劉蔭樞掛在臉上的笑容稍微僵硬了下?不過很快就又笑了起來,搖頭說自己僅僅隻是前來勞軍的?其實不僅隻是到開陽,之前其他幾處駐軍之地他都跑了一圈?開陽這邊隻是順道而行。
人是很奇怪的,如果你問人原因而對方卻一直不明說?這心裡的好奇心就一直放不下。現在的田仁統就是如此?由於劉蔭樞一直旁顧左右而言他?總是說著正大光明的理由卻不說真正的實話,這讓田仁統的好奇心更甚。
但田仁統也是明白人,他從劉蔭樞剛才不經意的目光中看到劉蔭樞瞧了一眼在座的幾個土司和頭人,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些什麼。接著他避口不再問,隻是勸酒,又喝了一會兒酒,田仁統找著理由把幾個人打發了出去,隨後留下兩個土司在場,這才開口道:“世伯此次前來究竟為何事?既然世伯稱我為侄兒,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中又有什麼不好說的?如世伯有事要侄兒幫忙的,侄兒隻要能做到必不推辭。”
“這個……。”劉蔭樞頓時沉嚀著,目光在留下來的兩個土司處掃了一下。
“世伯不必多慮,這兩位是侄兒的腹心,更是侄兒的左膀右臂,世伯有什麼事但說無妨。”田仁統明白劉蔭樞的想法,當即開口解釋道。
劉蔭樞雖然年齡大,但是老眼不昏也不花,記性也不錯。其實他早就認出了陪同的兩個土司中的一人,這個土司就是當年陪著田仁統去遵義的那人。的確如田仁統所說的那樣,這兩人是他的腹心,留他們在場一方麵是這原因,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保證田仁統的安全。
劉蔭樞心裡有了些主意,當即拿起酒盞喝了口,放下酒盞後長歎一聲,搖頭道:“賢侄啊!老朽為官數十年,為大清戰戰兢兢治理地方,自認雖不是什麼能吏,但也算是勤勉有加,尤其是這些年來巡撫貴州,勞心勞力,從不有絲毫懈怠。”
“這是自然,這貴州上下誰人不知世伯的為人,世伯為官之能有口皆碑,尤其是主政貴州這些年,如果沒有世伯,這貴州地方怎麼會有百姓安居樂業的氣象?這些事不僅是侄兒知道,貴州百姓更是皆知啊!”
劉蔭樞擺擺手,臉色羞愧道:“賢侄這話說過了,老朽哪裡當得這些?更不用百姓安居樂業了。如今貴州鋒火四起,這都是老朽無能所至……。”
“世伯,這事怪不得您,天下之事彆說世伯您了,就算是皇上也是無能為力,這又如何是世伯的錯?”
“哎……。”劉蔭樞又歎了一聲,再舉起杯一飲而儘,眼中居然有了些晶瑩。
“想我這麼多年為大清效力,可這到頭來卻是文不能安民,武不能定邦,隨是貴州巡撫,但現在眼看貴州如此狀況,心中是悲切不已。更甚至,老朽對大清是忠心耿耿,但卻因是漢臣卻遭受排擠,如今貴州局勢日減越下,眼看著貴州不保,但有人卻依舊暗中防備於我,心中實在是心寒啊!”
這話一出,田仁統心裡頓時一動,急忙追問究竟怎麼回事讓劉蔭樞如此心寒。一開始劉蔭樞還有些不肯明說,可畢竟他的話已經起了頭,再加上或許是多喝了幾杯,最終還是沒按捺得住講了出來。
按照劉蔭樞的說法,那是因為自己漢臣的身份如今已不被大清所依重,不僅如此還出處防備。這一次他出來勞軍實際上就是貝和諾等人搞的鬼,名義上讓他勞軍,實際上是把他調開,直接要奪他的巡撫之權。
想他劉蔭樞這一把年齡了,這一路又都是山道,顛簸之極,說句不好聽的這趟差事走下來一條命都要去了八分,虧得他身子骨平日裡還算不錯,這才熬了下來,要不然恐怕就死在半道上了。
一想到這,劉蔭樞就忍不住流下了老淚,長歎說自己這把老骨頭實在是受不了,與其這樣當時倒不如早早另尋出路,何必要愚忠於大清呢?
說到這,田仁統有些猜出劉蔭樞的想法,試探地詢問劉蔭樞此來真正目的是否想和他聯手?對於這個劉蔭樞還是有些遲疑,而且神色有些難堪,在田仁統的催問下這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賢侄,老朽自認在貴州一地還有幾分薄麵,如今貝和諾、阿靈阿兩人勾結,已容不得老朽。老朽無奈,隻能來此同賢侄商議一二,不知賢侄這……。”說道這,劉蔭樞有些說不下去了,臉色微微發紅,借著拿酒的手擋了一下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