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的職責是朝廷監察機構,主要負責官員的監察、彈劾工作,作為左都禦史的史貽直是都察院一把手,朱怡成緊急找他進宮肯定為的是吏治的問題,再聯想到剛才史貽直說的那句話,廖煥之頓時覺得左眼皮跳得厲害,潛意識裡覺得要出大事。
同時,廖煥之更想到了自己,自己不僅是首席軍機大臣,還是吏部尚書,作為吏部尚書,他在朝中權利極大,要知道吏部尚書一直被稱為天官,幾乎可以決定中下層官員的大多任命,換而言之就等同於後世的中央組織部部長一般。
一旦福建真的是因為吏治原因出大問題,那麼他這個天官難咎其職,朱怡成到時候板子肯定第一個打在他的身上。想到這,再回想史貽直提醒他的後一句話,廖煥之身上的困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地是強烈的不安。
很快,所有人都入了殿中,各自在位置上站定,這時候許多人也發現了提前在殿內的史貽直,但大家都沒說話,隻是用著各種不同的目光暗暗交流著,試圖找出原因。
隨著小黃門的一聲喊,殿中鴉雀無聲,隨後朝會的正主朱怡成從殿後走了出來。
今日的朱怡成明顯沒有休息好,臉色難看之極,但他的表情中又帶著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凝重和嚴肅,站在最前麵的廖煥之清楚的還能從朱怡成那張黑臉上感受到壓抑著的憤怒,就如同火山爆發前的短暫寧靜一般,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邁著沉重的步伐,朱怡成走到寶座前,他並沒有和以前那樣馬上坐下,而是站在那邊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殿中眾人,這目光如同實質一般凜冽,最後落到了站在前排的幾位軍機大臣身上。
過了片刻,朱怡成這才落座,隨後自然是朝臣行禮,禮畢後朝會正式開始。
一開始的節奏和往常沒有什麼區彆,分彆是各部上奏,隨後對上奏之事進行討論和斷決,如果一時間無法處理,自然有小黃門把所奏之事留檔,等待朱怡成和軍機大臣商議後再拿出結果來。
因為這些日子中原和北方的情況,許多政事都是有關這些,不過朝廷已經定下了大方向,再加上之前廖煥之和軍方還有戶部所商議的辦法,雖然還有些不足,不過也勉強可以解決。
至少隨著朝廷的一步步實施,這些地方的情況已好轉許多,這對於大明是非常有利的,這也是大多數官員共同的認識。
但今日朝會上,朱怡成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麵,對於一些平日裡他比較關心的問題僅僅隻是聽了聽,隨後就簡單地處置或者交由某部跟進,隨著時間的推移,朝會很快就進行了大半個時辰,但這時候廖煥之卻絲毫不敢怠慢,暗暗打量著朱怡成的表情。
當戶部右侍郎彙報了這月各處市舶司的收入後,一直未出聲的朱怡成終於說話了。
“這些年,隨著我大明商貿大開,海外貿易繁榮,各市舶司收入節節上升,如今每月收入幾乎抵得上最初的一年之數,對此朕心甚慰啊!”
“皇爺英名,此乃皇爺開萬年之基業,謀萬世之舉!”這時候眾臣自然是要拍一下馬屁的,當即大家連聲讚道。
可廖煥之卻發現朱怡成雖然口中稱甚慰,但一張臉依舊黑著,絲毫不見半分高興之色。
“當年朕領天命聚義反清,前後經曆近十載,我漢家兒郎前赴後繼,為複我神州征戰沙場。天終不負我大明,使爾複國,如今滿清已失中原,神州光複指日可待。”朱怡成突然間當著所有人麵感慨了起來,眾人靜靜聽著他說。
“綜觀史書,各朝各代無不是農耕治國,但時代一直在變,農耕雖符合聖人之言,卻需變化。遠的不說,僅說滿清入關之前吧,我大明之前為何會落到那一步,是因為我大明天子荒謬昏庸?自然不是!當年毅宗勤政史書各帝王無出其右,可依舊回天無力,這是為何?”
朱怡成冷冷看了眾人一眼:“關鍵還是錢!朝廷沒有銀子,養不起九邊之兵,也拿不出救災的錢糧,再加上滿清在關外虎視眈眈,趴在我大明身上吸血,最終使得我大明失了天下。”
朱怡成這番話雖然並未說出前明滅亡的真實原因,但至少點出了當時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財政問題。研究前明覆滅,財政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如果不是財政壞了,也不會有後來取消驛站,導致李自成失業當了流寇,最終滅亡大明。
“無農不穩,無商不富!”朱怡成繼續道:“朕自心存複明之心以來,無不思索當年前明如何會亡的原因,這也是朕複國後扶持農商國策的因由。而今我大明商業大興,所獲利不僅能強兵富國,更能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這表示朕的決策是對的,並未有錯!”
說到這,朱怡成突然間站起了身,神色中露出一絲凜冽,冷冰冰道:“原本以為朕如此,能讓天下百姓所稱讚,朕同時又建立養廉製度,提高官員待遇,使朝廷官員不僅能過的體麵,更能避免貪汙腐化。但朕卻萬萬沒有想到,朕的一片好意居然被有些人所利用!這些人不思君恩,不懼王法,更不思牧民之責,上下其手,大肆貪汙,官商勾結,在朕的眼皮底下傾吞朝廷之財!”
朱怡成伸手一指,對剛才彙報的戶部右侍郎道:“你剛前所報數字中,福建一省的收入為多少?”
“回皇爺,月餘解款八十三萬銀元……。”那右侍郎硬著頭皮道。
“八十三萬……好!好一個八十三萬!”朱怡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在空蕩的大殿中回響著,好一會兒才漸漸停息。
“當年寧波開港,最初也未到這個數字,而今福建一省一月就能入八十三萬,一年下來足有近一千萬之巨,這個金額實在是不錯,嗬嗬,不錯呀……。”
笑了幾聲,朱怡成突然間眉目一豎,一手搭在玉帶上猛然從寶座中站起了身,那副玉帶被他壓到了肚皮之下,隻見他神色猙獰,冷笑著喝道:“但你們可知福建一省每月實收為三百五十萬之巨?可實際交納朝廷的卻不足其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