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巡撫衙門。
黃秉中沉著一張臉,幾個月來他老了許多,兩鬢全是斑斑白發,臉頰更是深陷下去一大塊,瞧著活像七老八十的老頭。
“大人,卑職轄下本就缺糧,朝廷的救濟糧未到不說,現在還要卑職拿三萬石糧出來根本就不可能啊!”
“是呀大人,今年的糧本就緊張,之前反賊在浙江折騰的如此厲害,本府的糧根本就不夠用,何況杭州大戰後安置流民已是入不敷出,如今還要加派增糧,這萬一弄不好會出大事的!”
“大人,本州同樣如此,您可彆忘了杭州之戰後本州還負責您指派的一萬流民的吃喝呢,這糧食又能從哪裡擠出來?本州要提供四萬石糧也是絕無可能的……。”
“大人……。”
“夠了!”耳邊聽著這些知州知府的述苦,黃秉中再也聽不下去,低沉地喝了一聲,堂上瞬間鴉雀無聲,眾人均是愁眉苦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桐廬被占,給大阿哥的軍糧全落到了反賊手裡,這令巴望著糧食到來的黃秉中目瞪口呆。他怎麼都沒想到桐廬居然會失陷,不是說反賊尚在浙徽之處麼,怎麼突然間跑到桐廬去了呢?
桐廬究竟是怎麼丟的,黃秉中已派人去追查,可眼下擺在他麵前的是糧食問題。大阿哥的大軍已經出動,右路軍也到了臨安,可現在軍糧卻沒了,這可是天大的事。如果不能儘快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大阿哥的圍剿大計就將出問題,而他黃秉中也必然會革職問罪。
撫著額頭,黃秉中隻覺得頭痛欲裂,他詢問後緊急把下屬各州府的官員招來為的也是糧食。現在他也沒其他辦法,隻有先想辦法從浙江各地籌集一批糧食以供右路軍使用才是。
可誰想到,這些官員一說到糧食就個個叫苦,難道他黃秉中就不知道麼?浙江今年遭災不算,還讓袁奇等折騰了個翻天覆地,就連自己也差一點兒沒守住杭州。但這糧必須得征,不征就要出大事。飲鴆止渴,現在也顧不上這麼多了,拿不出糧食大家都得倒黴。
“大阿哥那邊的糧必須滿足,這事的重要性本撫想大家也都清楚。所以,無論如何都得加緊征糧,隻要熬過這一關,等湖廣的糧運到,這個檻也就過去了。”
說到這,黃秉中冷冷看著眾人,又道:“本撫在浙江多年,諸位手裡的家底如何本撫是一清二楚,攤派的數量諸位想想辦法絕對是拿得出來的,醜話說的前頭,這可是軍國大事,如誰壞了大阿哥的戰事,哼哼!彆怪本撫不講情麵!”
眾人麵麵相覷,知道黃秉中這回算是豁出去了,如果誰再打馬虎眼那麼黃秉中鐵定不會放過他。更何況,黃秉中的話裡也說的清楚,右路軍現在就等著要糧,到時候真出了事,這些丘八們可不管你是什麼官,這兵禍鬨起來可地方比流寇更厲害幾分,何況他們身後還有大阿哥撐腰呢。
給這些官員下達了死命令,要求他們必須在十日內把各自攤派的糧食運到杭州,隨後黃秉中直接端茶送客,等這些官員愁眉苦臉地離開後,黃秉中長歎一聲,起身去了偏房。
“黃大人……。”在偏房,孫達瞻已早把龍井茶喝成了白開水,坐立不安在房內轉來轉去半天,聽到動靜回頭一瞧,見是黃秉中總算出現,他連忙上前沉著臉發問。
“孫軍門,本撫知道你來何事,如今桐廬被占,軍糧丟失,本撫自會向聖上上折請罪。”黃秉中抬手朝京城方向拱了拱手。
“請罪有什麼用?糧食呢?關鍵是糧食!沒糧食我的兵吃什麼喝什麼?誤了大阿哥的大事你擔當得起?”孫達瞻瞪著眼喝問。
“糧食肯定會有的。”黃秉中淡淡說道:“本撫已從杭州征緊急調了3000石糧,等會就能運往臨安……。”
聽到才3000石糧,孫達瞻差一點兒就要跳起來,這些糧隻夠他的部隊吃喝幾日?難道要他的兵餓著肚子打仗不成?
“孫軍門稍安勿躁,這3000石糧隻是先數,後續還有五萬石,除了這些數外,杭州各地會加緊征糧,定不會誤軍門大事。”
孫達瞻先是一愣,接著仔細瞧了瞧黃秉中,隻見他神色平常,一副胸有成竹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想了想點頭道:“如此……那我就暫且先信黃大人一回,不過醜話可說在前頭,黃大人千萬不要忘記,這軍糧要是一旦斷了,大軍必亂!如到了那時候,哼哼!恐怕黃大人你……。”
“這個本撫自然知道,如黃大人沒其他事的話還請儘快回臨安安撫其部下,以免軍心不穩擾亂地方才是。”
“告辭!”
孫達瞻也不多說,對方明擺著轟人了他還留著乾嘛,何況3000石糧食還需他儘快運回去,至於後麵的五萬石,要是黃秉中到時候拿不出來,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走出巡撫衙門,孫達瞻先找人接收3000石糧,隨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了臨安,回到臨安他就寫了個軍報交人連接送往大阿哥處。
孫達瞻是武將不假,可他心裡的小九九可不少,按大阿哥原來的計劃,他的右路軍是走杭州南下然後向西包抄,可現在桐廬失陷,如再執行原來行軍路線,攔在去路上的桐廬就成了根硬骨頭。
既然這夥反賊能拿下桐廬,那麼表示對方的實力絕對不可小看,何況占住桐廬反賊不僅獲得了大量軍糧,要知道桐廬還有許多軍械物資也落入了敵手,這可本原是他孫達瞻的東西啊!
此消彼長,暫時沒摸清楚桐廬反賊情況,再加上缺少糧食的孫達瞻並未有把握和桐廬的反賊正麵作戰。為此,他手書一份報於大阿哥,把這些情況告知中路軍,同時以右路軍缺糧需等待的理由暫留臨安,這樣一來就算大阿哥要怪罪也絕對怪不到自己頭上,而黃秉中會不會由此倒黴,關他鳥事。
就此,右路軍在孫達瞻的命令下直接就停在了臨安不走了,一方麵等待大阿哥的回複,另一方麵天天朝著杭州催促後續軍糧。而黃秉中也加緊要求各州府加快征糧速度,鬨得杭州周邊百姓是怨聲載道,一些本勉強還過得去的老百姓被這麼一弄就成了赤貧,而一些小有家底的富農也隻能苦苦挨日,就連地主們日子也不好過,在官府各級強行攤派的壓力下眼看著被拿走的糧食那是哭天抹地,捶胸頓足。
除此而外,彆忘記杭州大戰後浙江還存在大量流離失所的流民,還有許多在戰後被安置的原義軍百姓。這些人除去手中沾血的義軍各級頭目外,大多都是浙江本地人,雖然無奈入了義軍,但戰敗後朝廷考慮到以仁治天下,所以讓各州府分散把這些人安置了起來。
本來,如果沒有後來的事,這樣的安置是比較好的措施。要知道袁奇起義後他的大軍基本都是當地強行征召的老百姓,這些老百姓許多人本就不想造反,隻是被迫無奈。何況康熙皇帝一向講究仁德,張雲翼上報朝廷後康熙不但同意,同時還大度赦免了這些人的罪名。
可誰想現在又出了這一出事,安置的這些人本已沒了家園,現在又沒了糧食救濟後一下子就成了地方上的定時炸彈,當加急征糧越來越狠的時候,民間的暗流已開始蠢蠢欲動,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猛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