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城門於卯時開啟後,無數商旅車馬爭相出入城門,串流不息。由登州府出海,可以通往北海各地,北海之中各個島國出產貨物和風情都和中原各地不同,故登州府就成了中原連通北海異域島國的樞紐,往日水港之中停留的大船就超過千艘,碼頭上的貨物堆積如山,各色挑夫奔忙其中,如同繁忙的螞蟻一般。
登州水港沿線總長二十七裡,修建有其水門、防浪堤、平浪台、燈塔、城牆、敵台,南寬北窄,從空中眺望如同一細口花瓶橫臥形狀,此時登州屬於北燕管轄,北燕此時雖和北涼、夏、匈奴、羯、鮮卑等各國征戰不休,逐鹿天下,但作為北燕的經濟命脈之一,登州水港非但是沒有荒廢,海內海外貨物的進出反而是更加的放寬,使得登州比起前朝時還要繁榮。整個登州水港在當地就直接形成了五個大的貨物交易市集,其中又以最南依山的南山市集最為興旺,靠海一麵,高數十丈的山上,全部是建滿了密密麻麻的商鋪,除了各大商號交易貨物的鋪子之外,還密布著各色的酒樓,煙花風月場所,腰纏萬貫的富商工資,自命文采風流的名士,持劍放任的浪蕩子弟,上下九流各色人等,穿流其中。
一列掛著鑫盛源商號旗幟的馬車此刻就從南山市集中走出來,直接往一艘停靠在岸邊的巨大商船行進,這列車隊中的馬車看上去都不華貴,但是細看之下,卻可以發現馬車的木紋都是非常的緊致,都是用最好的金絲鐵柳木製成,這金絲鐵柳木質地堅硬,極耐磨損,這樣的馬車,便是行上千裡路,車輪也不會損壞。
車隊的第六輛馬車的車廂之中,鋪著產於北地的裘毛,置放著紅泥小火爐,溫著一壺散發著醇厚清香的黃酒,即便車外已是入冬,車廂內也是一副溫暖景象。
一名身穿著白色襖子,黛眉如畫的清麗脫俗的少女微蹙著眉頭,正在翻看著一冊典籍,而另外一個劍眉星目,穿著淡黃色錦衣的少年,則從車窗的縫隙中望著窗外,有些微微的入神。
這兩人就是洛北和采菽。
當日杭青鋒雖然被東侯青蝠挫骨揚灰,但是他一石二鳥的計策,卻至少是成功了一半。洛北和采菽等人為了季覦山的兩個孩童而和杭青鋒動手,將杭青鋒打得重傷,致使杭青鋒被東侯青蝠一下子擒住,數十個門派,上百名高手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以此時天下正道玄門的共識,若是在平時洛北和采菽等人袒護季覦山的人就已經是大逆不道,更何況以杭青鋒的修為,若不是身受重創,又被洛北和采菽等人吸引了全部心神,就算是不敵東侯青蝠,也決計不可能被東侯青蝠一下子擒住而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說是杭青鋒因為洛北和采菽、藺杭、玄無奇四人而身隕是毫不為過,更何況數十個門派上百名高手都看到了洛北四人分彆為東侯青蝠等人救走。
這樣一來,洛北、采菽、玄無奇、藺杭根本無從辯駁,昆侖已經發下昆侖令,號令天下正道玄門剿殺四人。
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市,洛北為黑風老祖挾持的數十日之間,也明白了這樣的道理,所以從山林中蘇醒過來之後,知道自己已成天下正道之敵的洛北和采菽便設法成了這支商號的供奉,隱匿在這商隊之中。
現在昆侖號令天下,洛北和采菽通過商隊也打聽不到玄無奇和藺杭的消息,想著東侯青蝠修為高絕,既然出手救了玄無奇和藺杭,想必玄無奇和藺杭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正好鑫盛源商號有船要出海至琉球一帶交割貨物,洛北和采菽便起了跟隨商船出海暫且躲避,先潛心修煉的念頭。
近十幾年之中,天下公認修為高絕的人物除了原天衣、凰無神和敕勒川壤迥多吉上師之外,便是昆侖十大金仙、三妖王、蜀山幾大高手和八大妖道之流。
若非和昆侖一戰,以原天衣的修為,可能已經能夠渡劫成功,成為千年以來的第一人。而昆侖十大金仙雖然都不是原天衣的對手,但在一般的修道者眼中也已經是可望而不可及,三妖王等人雖然也是驚才絕豔之輩,修為也大約隻和昆侖十大金仙在伯仲之間,否則以北明王的心性,恐怕也會殺上昆侖,而不會隻聚眾偏安於招搖山了。
而八大妖道的修為雖然比起十大金仙和三妖王等人要差上許多,但也是縱橫天下,宗師級的高手,比起一般大門派的掌教也要高出一籌。
大半年的曆練下來,洛北和采菽都已經很清楚,之所以沒有一個門派能和昆侖抗衡,是因為昆侖修為高絕的人物實在是太多。除了金仙一流的人物之外,許多二代弟子都已經是獨擋一麵的高手,有些修為比起八大妖道隻是略差,有些卻是可能比八大妖道還要強橫。
雖然兩人重創了杭青鋒,最終導致杭青鋒身隕,但當日杭青鋒的修為,洛北是感覺得出來,隻比黑風老祖差上一個檔次而已,可能對上屈道子也能全身而退,像白元辰之流,肯定完全不是杭青鋒的對手。
但杭青鋒在昆侖弟子之中名氣根本不大,昆侖同輩之中,至少有十幾名弟子的聲名在他之上。
即便是當世第二大派,在這種級彆以上的高手數量上,也是遠遠不及。
所以在被黑風老祖擒住,見到木道子身隕的洞府時,洛北就已理解為何以蜀山的威勢,還要屈居於昆侖之下。
以兩人眼下的情形,一被發現行蹤,十之八九就很難逃脫,先行遠避海外潛修,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上船了?”
咯噔咯噔兩下,早已堆滿貨物商船吃重,船沿和堤岸幾乎相同,車馬在寬闊如門板的跳板上直接行上甲板,車輪在跳板防滑的木條上咯了兩下,卻是讓有些微微入神的洛北回過了神來。
那日洛北見到杭青鋒修為極其高絕,在那麼多人麵前又不敢輕易使用黑風老祖的法寶,便想依靠著自己從天機秘籙上學到的縮地成寸的術法對付杭青鋒,但洛北卻沒想到以杭青鋒的修為,法術由心而發,比起之前對敵的那些人要快出很多,無奈之下,洛北才起了玉石俱焚的心念,拚著自己被杭青鋒重擊,也將杭青鋒重創。
受了杭青鋒金剛印一擊,再用儘全力吸氣,發力,洛北雙腳蹬中杭青鋒之時,便已知道自己胸前的骨骼和五臟六腑幾乎全部碎裂,以妄念天長生經第六重的強大生機,也根本修複不過來。
可是等到從山林之中和采菽相繼醒來之時,洛北和采菽卻都是發覺自己的傷勢好了九成,而且體內的真元似乎比未受傷之前還要強大。
這顯然是有人用了某種絕世靈丹,救了他們二人。可是那人是誰?洛北記不清楚自己神識未複之時抓下了那白衣少女臉上的白紗,他隻是依稀記得一張絕美的容顏。
那似乎是個極其柔媚的少女,長而直的黑發披在肩膀上,如水般的柔和,有婉約細長的眉,纖巧精致的鼻,朱唇淡淡。她的麵容,洛北不知道是否真實,但她的雙眸,似乎是一個夢一般,洛北卻總會不自覺的想起。
“以後若是有緣,必定會知道到底是誰救了我們。此刻我和采菽是要躲避追殺,潛心修煉,想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卻是無用。”
一路上洛北有些微微的入神,便是因為又不自覺的想到了那如夢般的雙眸,但是馬車輪子在跳板的木條上咯噔咯噔的跳了兩下之時,洛北的心念也一下子收攏了回來。
鑫盛源主營的是裘皮、瓷器,香料和琉璃物件。
海外一些零星島國裘皮、瓷器稀缺,肯出大價錢購買,而鑫盛源就是將裘皮和瓷器運出去,再將香料和琉璃物件買回來售出,從中牟取大量利潤。
鑫盛源商號的規模在各地來說並不算特彆巨大,但其一年的盈利,卻是要比王興記和知味觀那種大商號的盈利還要多。
海外生意,倒賣稀缺物資,是暴利。但要做這樣的生意,也是要有相當的手段。
首先要有詳儘的海圖,要有許多出海經驗豐富的船員,還要有熟悉各國風情的向導、觀天可知氣象的人士,甚至要和一些海盜有交情,否則出了茫茫大海,便是你財可通天,也是無用。
鑫盛源已經是做了數十年的海上生意,一應人等,早已經是輕車熟路,井井有條。洛北等人所在的這列馬車船之時,貨物、米糧、淡水、菜蔬都已經全部備好,連一些容易被海水侵蝕和鉚接之處都已經檢查完畢,半個時辰之後,便揚起了帆,駛出了登州水港。
接連三日,海上都是風平浪靜,陽光明媚,三日下來,四周已經全部都是碧波大海,視線之中沒有任何島嶼,也沒有任何陸地,海水幽藍,寬闊的氣象平時截然不同。
洛北是第一次正式出海,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開闊的氣象,但是一連三日,洛北卻都是沒有出門,到了這第三日,便是采菽也停止了修煉,到了洛北的房中。
“你準備好了麼?”身穿白色襖子,如同王侯將相府邸的小姐一般高貴的采菽神色凝重的問盤坐在房間中央的洛北。
“恩”洛北點了點頭,眼中閃現堅定的神色。他身前的三千浮屠上黑中略帶金色的華光似乎濃厚得要滴落下來一般,整柄飛劍,有種似乎被真元浸泡軟了一般的感覺。
這些時日下來,真元修為已經足夠的洛北已經感覺到自己貫注在劍身上的真元已經徹底的融入劍身,是時候突破到真元煉化劍形的劍罡境界了。
煉化劍形的劍罡境界,是引劍入體,修煉本命劍元必經的過程,隻有能用真元煉化飛劍劍形,才可將飛劍煉化得如同真元一般,可在有形無形之間變化,引入體內,和氣血、自身真元融合。
到了劍罡境界,劍形煉化之後和真元相融,施展飛劍時真元炸開,飛劍的速度便會更快,而且劍上真元和飛劍本身結合在一起,除非飛劍本身被毀,否則不會被打散。
但是突破到劍罡境界之時,也是相當的危險,若是在煉化劍形之時,有人前來騷擾或是遇到其它突發事件,真元一個控製不好,輕則毀壞飛劍,重則飛劍炸開,劍毀人亡。
雖然身處汪洋之上,洛北也早已習慣一人修煉,但采菽卻還是放心不下,到洛北的房中,為洛北護法。
洛北點了點頭之後,也不再說話,雙手連捏了數個劍訣,忽的一口真元從口中噴出,一下子打在懸浮在他身前的三千浮屠之上。
這口匹練般的淡金色真元一下子打在劍身之上,劍身一震,卻是不飛散,而是被劍身一下子全部吸收了。
一吸入這道真元,三千浮屠更是產生了一股似乎變軟,要融化了一般的感覺。
“恩?”
就在洛北準備按照破天裂的訣法,再將真元將三千浮屠全部裹住的時候,他和采菽的眉頭突然跳了一跳。
一艘桐木快艇,忽然以極快的速度乘風破浪而來,朝著鑫盛源的這艘大船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