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摩訶迦羅密法》一共三十四卷,每一卷都有一套結印訣法。除了第一卷結印訣法是引氣入體的築基基礎之外,其後每套功法都有各自的功用。而《摩訶迦羅密法》講究依次漸進,每一卷都要到了經文上所述境界之後,才可修煉下一卷結印。
現在洛北達到的,就已經是第一卷所述的“金液凝丹,手具伏虎之力”。
連最基本的修道知識都沒接觸過卻直接修煉《摩訶迦羅密法》這種高深典籍的洛北不知道這就是打通了泥丸宮到雙手之間的經絡,已經可以將凝聚的太陽真火聚到雙手,他也不知道這摩訶迦羅密法修的是命性元神,這金液凝丹就相當於已經種了一顆胚胎,到大成之時這顆胚胎就會長成彌陀金身,到時候元神融聚其上,那就是真正的身外化身。
洛北隻知道,自己終於可以開始修煉第二卷了。
“不知道師父會不會覺得我修煉的慢,到現在才開始修煉第二卷,對我失望。”
看著山洞外的雨絲,洛北不由得又想到要是能夠修行到第十三卷之後,就能禦空和經中所畫佛陀一般,穿上雲層,懸於高空之中吸取太陽真火修煉,不必再受天氣陰晴限製,但是一想自己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到十三卷,洛北就又是更加懊惱。但他不知道的是,雖然他本身資質平平,不像有些人的經絡天生吸取太陽真火靈氣的速度快,但和很多功法一樣,《摩訶迦羅密法》限製進境的並不是吸取天地靈氣的熔煉速度,而是堅定本心的命性修為。純粹的力量,隻是一柄雙刃劍,若不能完全掌控,第一個有可能傷的便是自己。所不同的是,有些功法是到了用的時候才會體現出來,而摩訶迦羅密法是在修煉的時候,便會給予顏色。更何況修煉最講機緣,那雙頭山蠑給他的湛西克紮草現在就已經被他完全煉化,而光是這一株草蘊含的靈氣就足以抵上一般人的千日苦功。
所以洛北的進境,也足以讓驕傲如原天衣,眼角也出現一絲自傲。
但是現在….或許卻又不夠。
還在懊惱的想著自己要多少天之後才能見到師傅的洛北,卻突然看到原天衣無所憑依的站立於虛空之中,朝著自己走來。
***
一丈多高的石砌圍牆將方圓上百丈的山嶺全部圈在其中。牆麵全部刷成白色,上麵卻是黑色的琉璃瓦,連綿而去,就像一條蜿蜒曲折的巨龍。正對著山門的大道全部用青石鋪就,上刻用於排水的凹槽,而整個山門比洛北以前在蜀中之時見過的最大的牌坊還要大上四五倍。更不用說整個山門不知道用什麼顏料塗抹,看上去說不出的厚重,雄偉。
早已見識過羅浮群山的荒蕪和高聳的洛北對這種高不過百丈的山嶺根本沒有任何特彆的感覺,但是這圈起整座山嶺的手筆和一眼望去所見建築的恢弘,卻還是讓站於青石大道上眺望山門的洛北忍不住問:“這是什麼地方?”
雖然原天衣絕大多數都是神態清冷,就如神廟中的神像一般,無論眾生疾苦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神色,但無論如何,原天衣和老召南還有那荒蕪人煙的羅浮卻就是給了洛北一種“家”的感覺。現在洛北和原天衣之間距離隻是他那讓洛北需要仰視的高度,那是自然的俯瞰眾生的神態。最關鍵的一點在於,從洛北登上山峰的那一天開始,原天衣似乎從未拒絕回答洛北的任何問題。
看著洛北用驚羨的眼神看著麵前的景物,似乎時刻和這個世界劃出一條清晰界限的原天衣回答洛北,“這是藥王宗的所在。”
“藥王宗?”洛北眺望著山嶺頂端,八角十二重的恢弘建築,抽了抽鼻子,空氣中的確到處蕩漾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還有…洛北不自覺的轉過看著原天衣,“師傅,我怎麼覺得這地方的靈氣…和我們羅浮的好像不太一樣。”
“是麼?”沒有想到洛北能感覺得到這點的原天衣卻不直接回答,反而反問道:“你覺得如何不同?”
洛北如同臨考一般,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回答:“我們羅浮那的天地靈氣好像比這濃鬱的多,這裡的似乎比較淡,但是卻又比較清爽…。”
說到這裡洛北不自覺的又頓住,因為在他嘴裡下一個詞就是汙穢,但用不好的詞語來形容羅浮,他直覺卻又覺得很不妥。但是讓他驚訝的是,原天衣卻點了點頭,“不錯,天地五行蘊育靈氣,也和人體經絡氣血一樣,有多有寡,羅浮靈脈靈氣充裕,比這藥王宗要強得多,但羅浮地處濕熱,自古也多蘊育汙穢之氣。夾雜其間,論靈氣之純淨,便是連這小小藥王山都不如。”
“那我們修煉,不是沒有在那種靈氣又充裕,又純淨的地方快了?”
“當然,世間絕大多數功法,都是化天地靈氣為己用,隻有某些特彆的功法,才會摒棄天地靈氣而專煉汙穢之氣。一般功法,要麼就是煉化,要麼就是在行功之間自然排出,像你修煉的摩訶迦羅密法,不同的汙穢之氣更是會引發不同的幻像真境,修煉自然困難得多。”
“那我們羅浮宗為什麼要在羅浮修煉了?不到其它的地方?”洛北不解的問道。
原天衣的語氣突然變得冷然,“世間名山大川抑或其它靈氣充裕之地,早已被所謂名門大派儘皆占據,哪會讓給彆人。”頓了頓之後,原天衣又淡淡的接著說道,“更何況他人覺得不好,我羅浮卻從來未覺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處世未深的洛北細細的咀嚼的這些話,聽得似懂非懂。
“是師傅講得東西太過深奧,還是我對擁有超乎普通人力量的修道者的世界知道的太少?”
曾經見到天空中的劍光就以為是神仙的洛北腦海中飛快的閃過這樣的念頭,然後他繼續好奇的打量著藥王宗的山頭,問:“那這藥王宗的醫術是不是天下第一?”
“你要記住,真正的強者不需要任何華而不實的外表來體現他的不凡,一道隻需花費三天就能布下的普通陣法也比這種圍牆要實用的多。”原天衣報以不屑的冷笑,“我隻知道十萬大山中的夜摩族和敕勒的幾個老家夥才是這方麵頂尖的存在,至於藥王宗,在這方麵一半的實力都隻能歸結於商羊角,也就是今天我帶你要來拿的東西。”
“商羊角,那又是什麼?為什麼要千裡迢迢的從羅浮趕到這裡來拿這商羊角?”
不等洛北問出這樣的問題,一列氣勢不凡的人馬緩緩的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四匹沒有一絲雜色的白色高頭大馬鐵蹄帶來的轟鳴感第一時間給洛北帶來高高在上的倨傲感覺,而四匹駿馬牽引著以金銀嵌條裝飾著的馬車和跟隨兩旁的兵士恰如其分的顯現了來人的身份。
若非當世將相,也必為一方王侯。
光是一眼所見馬車上的那些金銀裝飾,就已抵得上百戶村莊不下十年的賦稅,而兩旁全身銀色鎖甲的兵士行動之間身姿挺直如同梭槍,步伐驚人一致,光是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果決和殺伐之氣,就不是尋常世家所能擁有。
這列隊伍在距離洛北和原天衣兩丈之遙的地方停住,一個比洛北還略小一些的白麵少年掀起了馬車上的簾子。
寬闊的青石山道足以讓三輛馬車並排通過,但是在南閩的地界內,長留王府從來沒有繞路的習慣,哪怕隻是偏過半個車輪。
穿著精美雲絲華服的白麵少年看著站在道中的原天衣和洛北,那張略顯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陰冷和狠辣,在他看來像原天衣和洛北這種穿著麻布粗衣的人看到他們的車隊,彆說是站在路前,就是走在他們的前麵也應該接受懲罰。
“賤民也要上山求藥?還不閃開退後!”
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洛北和原天衣,看到兩個人都沒動靜,這個與生俱來擁有囂張跋扈的權力的少年纖細雪白的手指微微弓起,一道耀眼的火線直接衝向了洛北和原天衣。
“你要記住,人心之毒,甚於妖魔。”
洛北沒有料到這少年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直接發出了一道熾烈的火線,這條火線雖然和他以前所見箜桐、彌羅等人鬥法所發的法術相去甚遠,但想必沒有任何普通人能夠抵擋這樣凝練的火焰。這一瞬間他識海內的那顆金液小球好像突然放出了華光,但是不等他有任何下意識的動作,他就聽到原天衣在他身邊如此說道,沒有見到原天衣有任何的動作,那條火線就在幾尺前方消弭於無形。
“人心之毒,甚於妖魔。”洛北在心頭咀嚼這一句話,馬車上的錦衣少年卻已變了臉色。
準備再次出手的錦衣少年卻被車廂裡的一名身穿青衣道袍、狹長馬臉的道士拉住,作為長留王二公子的私人老師,長留王府內首屈一指的供奉,這種小小的道術他也可以瞬間使之消弭無形,但是讓他驚訝的是,他沒有感覺到對方是用什麼法術來抵擋的。很是疑惑的他從掀開的簾子中看到站立在路上的隻是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尤其看到這兩個人都是一身粗陋布衣,全身上下沒有一件蘊含法力波動的法寶跡象之時,這名王府供奉就有些微微的惱怒了。
“最多不過就是山野散修,落魄的門派,也敢在我麵前鬥法!”
隱匿在華貴馬車中的道士翻手拿出了一個青色的木碗,除了一圈圈的木紋之外彆無任何的特色,但左手在碗內一摸,木碗邊蕩出蒙蒙的青光,將整個車隊全部籠罩在內。與此同時,右手解開了掛於腰間的一個黃布絲囊。隨著手上法訣的變化,絲囊中驀的射出十幾點黃色幽光,嗡嗡作響,洛北的瞳孔迅速收縮,看得清楚,那些點黃色幽光,都是小指粗細的帶翅蜈蚣,薄如蟬翼的翅膀散發著金色的光澤,背上一條黑線從頭到尾,通體如同鐵鑄。
攻守兼備,先祭出法寶將自己護住,然後再發動攻擊,施法如同教科書一般很有章法的道士想必也是出身大派的高手,這些精心祭煉的蜈蚣威力也不亞於一支飛劍,靈活的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洛北,你再記住,天道運行的法則,即是弱肉強食。”但是原天衣卻隻是淡淡的對洛北說了這麼一句,在那道士放出金色鐵線蜈蚣的瞬間,他雙手連變了數十個玄奧結印。刹那間,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電閃雷鳴,烏雲陣陣,六道巨大的火柱從地下衝出,直衝上百丈的高空,整個黑色的天空被耀得透出血紅。和直徑逾丈的熾烈火柱相比,顯得微小如蚊蚋的金色鐵線蜈蚣瞬間在火柱中化為細微的火星。
無窮無儘的威壓如同爆炸般散發開來。
這是什麼!
整個北留王府的車隊麵對著那六道毀天滅地般的巨大火柱全部驚駭欲絕。
簡直就是六條直衝雲霄的巨大火龍。
這種天威般的景象給予隱匿在馬車中的道士元神的打擊超過了他法寶的被毀,在巨大的威壓下,口角沁出血絲的他隻是蜷縮在馬車中索索發抖,下意識的雙手緊緊扣住那個木碗,拚命的發出一道道蒙蒙的青光。
所有附近百裡的人都在仰望這六條毫無症狀的衝天火柱,盤旋的黑雲,鮮血般的紅光,詭異而妖豔。
原天衣的黑發無風自動,整個人慢慢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洛北抬著頭,視線之中,原天衣的雙手張開,狂風和火焰在他的身體周圍飛速盤旋,血紅的光芒照耀著一襲白衣的他,宛如魔神。
六道巨大的火柱,如蓮花般猛然綻放,如同傳說中天地初開時的業火紅蓮。
隻是一道花瓣上微微卷曲的火舌掠過,長留王府馬車內道士苦苦發出的青光冰雪消融般化為無形。
異常華貴的馬車,青衣道士瞬息之間在火焰中消失,而那陰冷狠辣的王府公子衣服全部著火,發出淒厲的叫聲,在地上滿地打滾。
但是整個人仰馬翻的王府車隊卻都沒有任何人敢上去幫他撲火,因為其餘的人距離青衣道士和錦衣少年都隻有幾步之遙,但是那似乎可以焚儘一切的火焰卻一絲都沒有傷到他們。
“六道浮屠業火紅蓮!”
“這個人到底是誰?!”
遠處山嶺之中,藥王宗的八角十二重樓閣之上,一個身穿紫色華服的老人驚駭的看著漫天的黑雲下橫空盛開的巨大火蓮,滿心震撼,連自己手裡一直把玩的三顆羊脂玉球掉落在地都渾然未覺。
“六道浮屠業火紅蓮”
一個原屬於紮什倫布寺的,千年以來隻是出現了幾次的法術用來對付一個連原天衣的實力等級都看不清的三流中的三流修道者是真正的殺雞用牛刀,但是在人仰馬翻的北留王府車隊麵前,這卻是對絕對的力量和原天衣剛剛所說的話的最好詮釋。
第一次見到如此毀天滅地般威力的壯觀術法的洛北,同樣內心巨震,但是隨手之間釋放出如此驚世駭俗法術的原天衣,在俯瞰他的時候卻是在心裡微微的歎息,“洛北,你是要選擇永遠像今天這樣仰視,還是有一天讓所有的人,都仰視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