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

亞琛大教堂。

此時，這個教堂很安靜，並沒有對任何人開放。

那舉世聞名的禮拜堂之中，坐著一個老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看起來很休閒，頭上戴著一個簡單的黑色寬簷帽子。

他的打扮看起來和神父有些近似，但是，這帽簷卻遮不住他的金色頭發。

如果仔細觀看的話，會發現他的金色頭發已經有些微微泛白了。

這是上了年紀的特征，尤其是對於亞特蘭蒂斯的家族成員而言，當你出現白頭發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你的黃金血脈已經無法對抗“衰老”這件天地之間最自然的事情。

這種事情，一旦開了頭，就要開始向生命的儘頭猛烈狂奔了，無法阻擋，擋也擋不住。

這位老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時而看著教堂前方那巨大壯觀的管風琴，時而仰起頭，看著那色彩斑斕的日耳曼式圓拱頂，始終沒有吭聲，也無人可以捉摸到他的真實情緒。

這期間，神父走出來，給他添了兩次茶水，但兩人之間都沒有過任何的交流。

這個老人在思考，他的眼中有著智慧的光芒，但同樣的，也閃過了些許無奈和力不從心，這眼神和年紀有關，也和選擇有關。

做出了怎樣的選擇，就要承受怎樣的結果。

雖然一些結果是預料之中的，可是，當那些先前隻存在於預想之中的事情真的變成現實之後，還是會讓人感受到痛苦。

這一次爭鬥太慘烈了，甚至……讓這個世界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畢竟，那可能是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人和事，卻在自己的暮年說了告彆。

那麼多的黃金家族成員，那麼多的天之驕子，都將隨風而逝。

這位老人已經這樣坐了整整兩天了，此時，直到太陽即將沉下地平線，這位老人也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這是歐洲最具文化氣息的教堂，把法蘭克式和拜占庭建築藝術糅合在一起，這兩種風格相融合卻也相對立，就像是亞特蘭蒂斯的資源派與激進派……他們看似是來自於同一家族，但也都有著自己的主張與態度。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但是，有些分分合合，確實是人為製造出來的，是非對錯隻能任由後人評說。

這個老人在不久之前做了一個選擇，關於分與合。

他沒有親身參與這一係列過程，但是，他的放任，他的旁觀，他的陳默默，就是最有效的催化劑與助燃劑。

火星點點，隨後……燎原。

一旦開始，就會變得不可控，而這種不可控也在預料之中。

有些時候，作為有心推動時代前進的掌控者，就要狠心才行。

玉不琢不成器，真金總要火來煉，想要讓亞特蘭蒂斯變得更強，那麼總有些人要成為另外一些人的磨刀石、踏腳石、試金石。

沒有誰知道這個老人此時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銳利，他果斷，但也自相矛盾。

他心懷希望，大刀闊斧，但也小心翼翼。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許，分針每跳動一下，就會有一個擁有亞特蘭蒂斯血脈的年輕人栽倒在地上，再也不可能爬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教堂的大門被從外麵推開了。

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絕美少女走了進來。

她有著一頭如夢似幻的紫色長發。

很多人看到她，會認為自己產生了一種夢想照進現實的感覺。

…………

紫發少女自然是洛麗塔。

但是，這一次，她拋開家族大小姐的身份，是以雅典娜的身份來到這裡的。

黑暗世界，智慧女神，來到了亞琛大教堂。

她走了進來，身形靈動，但是腳步卻並不輕鬆。

洛麗塔先是仰起頭，看了看那舉世聞名的圓拱頂，看著那五彩斑斕的瑰麗，看著那震撼人心的美輪美奐，眼神之中帶著一絲肅穆。

是的，洛麗塔的眼中隻有肅穆，並沒有一絲絲的悵惘——到了這種關頭，再去表達任何的惆悵與迷惘，皆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多愁善感”，並不適用於此時此刻。

隨後，洛麗塔把目光從圓拱頂收回來，投向了坐在前方的老人。

“亞特蘭蒂斯的族長先生，您好。”洛麗塔隔著十幾米，微微一躬身，隨後說道：“黑暗世界，雅典娜，前來拜訪。”

我是雅典娜，我來了，為了黑暗世界，也為了亞特蘭蒂斯。

聽著這洛麗塔的意思，這位老人竟然是亞特蘭蒂斯的現任族長！

這個身份可足夠驚人了！

原來，那些激進派長老們遍尋不著的族長大人，竟然一直在亞琛大教堂呆著！

軍師和宙斯的推斷都產生了一些偏差……這位族長並沒有死，也沒有生不如死。

他隻是靜靜地呆在一旁，看著這一場大火燃燒起來，隨後，閉上了眼睛，任由大火瘋狂肆虐，任由事態不受控製的發展。

如果把族長正在亞琛大教堂的消息暴露出去的話，恐怕那些激進派會爭先恐後的朝著這邊撲殺過來！

他們會把亞琛大教堂當成首要的攻擊目標，而不是卡斯蒂亞！

“孩子，你為什麼不用洛麗塔的身份來見我？”這位老人在時隔整整兩天之後，終於出聲了，聲音之中透著一種非常明顯的蒼老之意：“你現在告訴我，你叫雅典娜，這讓我覺得有些陌生，我不喜歡這樣的距離感。”

“因為立場，我現在是站在黑暗世界的立場上，而不是我的家族。”洛麗塔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似乎直麵這個老人會讓她感受到些許的壓力，隨後她說道：“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所以，我想把話說得清楚明白一些，希望您能理解，族長先生。”

“你沒有叫我柯蒂斯爺爺，卻喊了我族長先生，我想，這已經說明你的立場了。”這位老人說道。

“‘爺爺’這個稱呼裡麵，包含了太多的親情，恕我直言，族長先生，我這一次沒從您的選擇裡麵看到任何和‘親情’有關的東西。”洛麗塔直截了當地說道。

是的，在所有人看來，但凡柯蒂斯對這個家族有一點點的尊重與愛護，都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後輩子侄們殺個天昏地暗。

“有些事情，你沒經曆過，你不懂，孩子。”柯蒂斯說道。

他仍舊沒有轉過來，這句話也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

“我沒有那些經曆，但我懂得人性與悲憫。”洛麗塔直接走到了前麵，在柯蒂斯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柯蒂斯爺爺，我繞了很多不必要的圈子，才推斷出您在這裡。”洛麗塔說道：“但是，我哪怕換位思考，也實在找不到您在這裡的理由。”

外麵都亂成了這個樣子，你難道還不打算出去嗎？

這句話，洛麗塔並不需要問出來，因為，她能來到這裡，就已經說明一切了——我是代表整個黑暗世界來問你。

“有些答案，得幾十年後才能看得到。”柯蒂斯說道：“縱使現在解釋也是沒有用的，況且，我並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什麼。”

隨後，他轉向洛麗塔：“孩子，既然來了，就靜心感受一下這裡的氛圍，你會有收獲的。”

這個柯蒂斯看起來還挺和藹的，也許，隻是因為聊天的對象是洛麗塔。

“柯蒂斯爺爺，我並沒有任何心情來感受這裡的藝術氛圍。”洛麗塔說道：“我其實很想把你在這裡的消息告訴那些激進派。”

這是來自於洛麗塔的威脅。

“孩子，如果來到這裡的不是你，我不會說這麼多，但是，你應該仔細考慮一下，為什麼你能進入這一間教堂。”柯蒂斯說道。

這句話的潛台詞無疑就是——你能進來，是我讓人放你進來的。

你洛麗塔能進來，能站在我麵前，但是那些激進派可不一定能進得來。

洛麗塔聽了這句話，再度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您知道我會來？”

柯蒂斯用一句話就破掉了洛麗塔的威脅，換而言之——他不在乎。

“這並不難猜。”柯蒂斯說道：“你是站在黑暗世界的立場上，同樣也是想要幫助亞特蘭蒂斯，這我能理解，並且對此表示感謝。”

洛麗塔在以她的方式做著努力——那麼多人都沒找到柯蒂斯族長身在何方，卻被她找到了，這就是智慧女神的能力。

而且，洛麗塔既然來了，那麼必然會為此而做出最大的努力。

洛麗塔還想說什麼，柯蒂斯隨後又說道：“孩子，我知道你想表達的是什麼，但是，我建議你不用講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

“但我還是想問一句。”洛麗塔不甘心就此放棄，說道：“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柯蒂斯搖了搖頭：“孩子，你沒有權力之心，也不在我這個位置上，所以，你不可能理解我的，就像其他人也不理解我一樣。”

“不。”洛麗塔的語氣很堅定：“想要讓亞特蘭蒂斯變得更強盛，有一千條路可以選擇，可您偏偏選擇了最殘酷的那一條。”

“所以，既然你已經看穿了，那麼也該明白我的態度。”柯蒂斯說道：“無需多問了，孩子。”

“可是，除了我之外，有人也想問您。”洛麗塔說道。

說完之後，她站起來，看向了教堂大門，眸光清澈無比。

那華麗且莊嚴的門，再一次被推開，一個身穿白色運動裝的老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