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蘇銳和歐陽星海之間的對話可謂是充滿了機鋒,如果不是全程經曆最近這些事情、並且對其有著深入分析的人,基本上很難理解他們之間的對話。
但是,這一場無聲的交鋒,想必當事人之間都是非常清楚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挖掘出很多的線索來。
蘇銳放出了很多招,歐陽星海似乎一招都沒接,所有的回答都堪稱完美,讓人找不到一丁點的破綻。
可即便如此,蘇銳也能夠從中分析出一些東西來的。
隻是,歐陽星海應該並不知道,他的爺爺就在隔壁房間看著自己的孫子呢,所有的對話都被他聽在耳朵裡,所有的動作和神情都被他看在眼裡。
看到蘇銳進來,歐陽健摘下了耳機。
“我剛剛的問題,不知道歐陽老爺子有沒有聽清楚。”蘇銳又問道。
“聽清楚了,也看清楚了,但是我可以拒絕回答。”歐陽健說道。
蘇銳揮手示意了一下,負責看守歐陽健的兩名國安特工便輕輕帶上門,離開了這一間特殊的審訊室,房間裡麵便隻剩下兩個人了。
“不管你願不願意回答,事實上,在你的心裡麵,都已經有了答案了,不是嗎?”蘇銳仍舊微笑著說道。
“不,我並沒有答案。”歐陽健說道。
“邪影被我抓住了。”蘇銳看了他一眼。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剛剛在隔壁,沒喝飽,說的太多了,口渴的厲害,對了……要不要給你倒一杯?”
“我不用喝水,至於邪影是不是被你抓住,這和我也沒有任何的關係。”歐陽健的語氣冷冷淡淡。
“你養了邪影這麼多年,應該也是花了不少錢吧。”蘇銳笑嗬嗬的看著對麵的老人,很明顯,對方聽到邪影的名字之後,並沒有任何的意外,至少說明,他和這個家夥真的有聯係:“當年這貨在江湖上做出了這麼多喪儘天良的事情,是不是有一大部分都是你指使的?”
“邪影的事情,我一無所知。”歐陽健直接否認。
“我已經猜到了你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來。”蘇銳聳了聳肩:“不過,恕我直言,我並不相信。”
“你嘴上雖然這樣說,可你的心裡麵應該也有答案了,不是嗎?”歐陽健反問,這正是蘇銳之前問他的話,又被他給扔了回來。
“錯,你說錯了,我隻是形成一個初始判斷,同樣也沒有找到任何與結局有關的答案。”蘇銳嘲諷的笑了笑:“而且,說實話,我對這答案究竟是什麼……並不感興趣。”
“為什麼?”歐陽健難得地追問了一句。
從進入這一間審訊室以來,歐陽健都是各種的不配合,始終冷著一張臉,這麼大年紀了,國安方麵又沒法給他上什麼手段,萬一一個不小心給弄死了,估計蘇銳也擔不了這個責任了。
況且,歐陽健確實是關係通天,雖然這次是秘密辦案,但是很多事情還是不知道怎麼著的就傳了出去,一些所謂的大人物的電話迅速的打給國安和軍方的領導,想要借此施加一些壓力,最起碼的,能把歐陽健放了也行的。
然而,對於這些電話,國安和軍方的領導們皆是不理不睬,任誰來說情都無動於衷,並且,他們還把所有前來說情者的名字都記下來了。
一張專屬於“歐陽”的人際關係網絡,已經漸漸浮出水麵了。
蘇銳若是想要把事情搞大,那麼找個由頭,弄出幾次所謂的“事故”來,把這張網上的人全部搞定,貌似也不會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你問我為什麼不想知道答案?”蘇銳嘲諷的說道,“我對你們歐陽家族的人沒有一個有好印象的,巴不得你們全家都被一網打儘呢,所以,對於我來說,邪影究竟是誰派來的,並不重要,幕後黑手姓歐陽,這才重要。”
蘇銳這句話一出,讓歐陽健的眼神瞬間變得冷冽了起來!
很顯然,邪影這次一出現,直接讓整個歐陽家族給陷入了更加被動的境地之中了!蘇銳隻要願意,完全可以狠狠的抓住這件事情,大做文章!直接把歐陽家族給打落穀底!
“有些事情很簡單,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蘇銳看著歐陽健,“我想,你是個最懂得進退的人,所謂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在我看來,首都的這些人中,沒人在這一點上能夠比得上你。”
蘇銳這句話也不知道究竟是誇獎,還是嘲諷,畢竟在現代,“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都不像是什麼太好的評價。
蘇銳的確是仔細地研究過歐陽健的所有履曆,他自然知道,這個老家夥在陰險毒辣的同時,也極為懂得審時度勢,是個純粹的功利主義者,在這種情況下,他“見風使舵”的本領自然相當厲害!
在這樣的性格支配下,歐陽健可能會出一次昏招,但是應該不會接連兩三次都這樣!
當然了,對於這個判斷,蘇銳認為也並不是絕對的,所以,他才會讓歐陽健觀摩了他和歐陽星海之間的這一場對話。
果不其然,歐陽健說出了一句很符合蘇銳判斷的話來:“你覺得……我會出這樣的昏招嗎?”
蘇銳看了對方一眼:“說實話,這可說不好,人老了,腦子可能也跟不上了,說不定你這是對許燕清因愛生恨呢,畢竟她那麼漂亮。”
“何至於如此?”歐陽健冷笑道,“這樣的辦法太笨了,也太明顯了,我知道許燕清是什麼樣的人,我會因為這件事情責怪她,但是絕對不至於要派人去殺她。”
停頓了一下,歐陽健又補充了一句:“更何況,我和邪影之間在這兩年間幾乎沒有任何聯係,我曾經找這個人幫我做過幾件事情,這兩年多,他也沒再找過我要錢,僅此而已……所以,這一次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
“怎麼本來挺明顯的一件事情,被你們歐陽家這麼一搞,就變得那麼複雜了呢?”蘇銳眯著眼睛看著對麵的老人:“這案子撲朔迷離,就像是你們家族的人心。”
這句話讓歐陽健的麵色陰沉了許多,他沉聲說道:“年輕人,問話就問話,聊天就聊天,我很不喜歡你這種時不時夾槍帶棒的攻擊,尤其很多時候更像是人身攻擊。”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蘇銳攤了攤手:“很抱歉啊,其實我也習慣了,畢竟你們家族的每個人都挺討厭的。”
蘇銳順手又補了一刀。
於是,歐陽健便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在這個問題身上跟蘇銳糾纏,因為這個家夥根本不可能按套路出牌的——你讓他不罵人,他就能不罵人了嗎?這家夥的嘴巴可是能把人活活損死的好不好!
“邪影不是個好東西。”歐陽健說道。
在說這句話之前,他還沉默了兩分鐘的時間,也許是在組織措辭,也許是在調整情緒。
“我知道,他不僅不是個好東西,更是個純粹的壞-種。”蘇銳眯了眯眼睛,“這樣的家夥,落在我的手裡,就斷然不可能讓他再出去。”
停頓了一下,蘇銳看了歐陽健一眼:“邪影不是個好人,那麼,我想,那個養了邪影這麼多年的人,估計更不是什麼好東西吧?”
“不用指桑罵槐,我並不是那個養了邪影許多年的人。”歐陽健直視著蘇銳的眼睛,目光之中一片平靜,沒有絲毫的波瀾,“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還出這樣的昏招,我從來也不回自負到這種程度的。”
“是嗎?”蘇銳笑了笑,他從桌子抽屜裡取出了一把小小的指甲刀,一邊給自己剪著指甲,一邊說道:“可是,邪影卻說,是你讓他來的。”
“這不可能。”歐陽健仍舊平靜無比:“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說,那必然是有人往我的身上潑臟水,或是另外一種可能——邪影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事實上,再說這句話的時候,歐陽健加重了一些語氣,似乎這樣也可以表明,他的內心深處並不如表麵上那般平靜。
“既然如此,那就更簡單了。”蘇銳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之中帶上了一股壓迫之力:“那麼你覺得,這件事情……會是誰做的?那人在冒充你跟邪影聯係?”
歐陽健看了蘇銳一眼,他很詫異於蘇銳的眼神,這樣年輕的一個家夥,滿打滿算才多少閱曆?怎麼就能擁有這麼強悍的壓迫力?甚至這有如實質的壓迫力都對歐陽健產生了一些影響!
相比較而言,自己家裡的那些後輩們,確實也差的太遠了!
“你問我?”歐陽健嘲諷的笑了笑,把心神給收了回來。
“沒錯,我當然是問你,你也是最有資格回答的那個人。”蘇銳低下頭,繼續剪著指甲,一時間,整個審訊室裡麵都隻有指甲剪所發出的清脆的響聲。
“在我看來,嫌疑最大的當然是你,你擁有最大的動機。”歐陽健沒接招,直接對蘇銳說道。
“人才啊。”蘇銳把指甲剪往桌上輕輕一拍,不怒反笑,“這種時候,都還能想著往我的身上潑臟水?可是,我甚至之前都不知道許燕清住在哪裡。”
“不是潑臟水,而是就事論事。”歐陽健淡淡地說道,“第一,沒有人知道你到底是否清楚許燕清的居所,你大可以事先就告訴邪影;第二,就算你不知道具體的位置,等你跟著許燕清回到她所住的地方,同時就可以給邪影發布定位,他完全可以一路找過來,幫你對歐陽家落井下石。”
不愧是歐陽老狐狸,他這一番分析竟然有一種鞭辟入裡的感覺!若是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真的被他給震住了!
蘇銳看著歐陽健的臉:“雖然我知道你在扯淡,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在扯淡,可我怎麼忽然那麼想對你動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