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體會過失去母親的痛苦,就絕對無法想象,那洶湧而來的思念會是多麼的強烈。
在過往的無數個夜裡,蘇銳真的會經常夢到自己的母親。
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
這句話可以放在絕大多數的母子身上,但是卻不能放在蘇銳和芮紅雲的身上。
由於當時的醫療條件不太好,因此蘇銳出生的那一天,也就是芮紅雲撒手歸去的那一天。
蘇銳隻能獨自長大,也沒有陪伴著母親變老的機會。
在蘇銳正呆在孤兒院裡麵,用小手捏著筷子,不熟練的夾著鹹菜往嘴裡放的時候,其他的同齡人卻還被父母喂著才願意吃飯;
在蘇銳拿著一把匕首獨自穿越熱帶叢林的時候,其他的同齡人可能正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學呢;
在其他的同齡人在窗明幾淨的課堂上朗誦課文、抑或是調皮搗蛋被罰站的時候,蘇銳正在揮汗如雨的訓練著,腿抽筋了也不能停下;
當其他的同齡人回到家裡,有母親陪伴著寫作業的時候,蘇銳卻隻有在單人宿舍裡,解開身上的繃帶,自行給那些傷痕敷藥;
在其他的同齡人收到成績單,或是雀躍或是失落的時候,蘇銳可能正拿著一把滴血的刺刀氣喘籲籲,在他的身邊,還倒著幾個身上都是血窟窿的敵人。
在你的生活開啟的時候,你是沒法選擇“困難”或者“簡單”的生存模式的,但是,你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彌補所有的先天劣勢,扭轉所有的局勢。
就像現在的蘇銳,經過了難度級彆為“最困難”的生存模式,在人生的道路上已經領先絕大多數的同齡人了。
不過,蘇銳卻寧願用現在的所有所有,換回和母親的相處時光,哪怕他天天搬磚,哪怕他身無分文!
他和母親從未見過麵,但是,這種情感卻是無需後天培養的,一直隱藏在蘇銳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不知道你這些年過的好不好。”蘇銳的手放在墓碑上,掌心之中的溫度開始漸漸隨著冰冷的石碑而散去。
他的手,好像在拉著母親的手。
“媽,我剛剛做了個決定。”蘇銳沉默忽然說道。
北風在這一刻呼嘯了起來,似乎是在回應他的話。
“等我把手頭的事情了結了,就徹底的給自己放個長假。”蘇銳的聲音之中似乎帶著溫存的味道:“我想來這裡住一段時間,好好的陪陪你。”蘇銳說道。
在這一刻,本來獵獵作響的北風忽然就溫柔了下來,天地之間似乎也不像剛剛那麼的蕭瑟了。
蘇銳的眼神之中同樣透著一束束的柔和光芒,他微微一笑,說道:“媽,我這些年經曆了不少的事情,等我慢慢的說給你聽。”
有一首歌的歌詞是這樣的——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
而現在,這歌詞放在蘇銳的身上,則是要完全反過來了。
他要給媽媽講故事。
他要把這些年來所發生的一點一滴,全部告訴自己的母親。
蘇銳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能夠給身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母親排遣一下寂寞。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思念著她。
蘇銳的心底有著深深的渴望。
他看起來像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他從來也不是個能一路堅強到底的人。
每個人都有他脆弱的地方,再強大的人也會疲憊。
在母親的墓碑前麵靜靜的呆了幾分鐘,蘇銳便牽著林傲雪的手,和大舅芮喜根一起下了山。
…………
而這個時候,一排黑色車隊,已經駛進了淩華縣城!
“蘇銳的外婆家,距離此地也不遠了。”田秉毅說道:“雖然路不好,但是緊趕慢趕,兩個小時也足夠了。”
老田同誌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北方人都是熱情好客的,蘇銳來到這裡,田秉毅如果不儘地主之誼,那麼他會覺得臉上無光。
“明天再去。”完顏正雍忽然說道:“找個地方休息。”
休息?
目的地都已經近在眼前了,為什麼要休息?
田秉毅先是有點不解,不過他立刻便明白過來了。
他們這個時候去,蘇銳不見得歡迎他們呢。
“多年未和家人見麵,肯定要好好的敘敘舊,我們這麼一去,極有可能把事情搞砸了。”完顏正雍說道:“等到明天再說吧。”
在以往,這位北方地下世界的龍頭老大可絕對不會有這麼多的顧慮,他要做什麼,便會去做什麼,可是,現在的完顏正雍,居然如此在意蘇銳的感受。
由此可見,他是多麼的看重這麼個年輕人。
“明天一早,再去鳳山鎮。”完顏正雍下了最終的決定。
…………
蘇銳牽著林傲雪的手回到了大舅家,這個時候,在堂屋裡麵,已經擺開了三大張圓桌!
這是農村辦喜事才能展現出來的場景,而此時,顯然是為了歡迎蘇銳才準備的。
蘇銳有點不太好意思,苦笑了一下,說道:“大舅,要不咱們找個飯店好了,這樣也不用那麼麻煩。”
“不麻煩,這一片也沒啥飯店,得進城才行。”芮喜根笑嗬嗬的把蘇銳和林傲雪拉到了廚房,指著在裡麵忙活的幾個女人,介紹道:“這是你大舅媽,這是你大哥的媳婦小巧……”
蘇銳挨個的喊過來,這都是樸實的婦女,她們一邊忙著洗菜做飯,一邊樂嗬嗬的跟蘇銳打招呼。
由於在山上耽擱了許久,此時已經接近了四點鐘,大舅的堂屋裡也開始陸陸續續的來了許多人。
三個舅舅,兩個姨,蘇銳都算認識了一遍,一堆小孩子,熱熱鬨鬨的,極有氣氛。
那些在城裡打工的蘇銳同輩人都對這新來的一男一女非常的熱情,那種親切感絕對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這讓蘇銳感覺到非常舒服。
他拿出很多的紅包來,開始給孩子們發壓歲錢。
貌似,這種事情,還是蘇銳人生中第一次乾。
而那些領了壓歲錢的小孩們,竟乾脆利落的給蘇銳磕了個頭,喊了一聲“表叔”。
林傲雪也是一改平日裡的冰山總裁形象,始終帶著發自內心的微笑。
芮家的第三代們基本都已經成了家,除了小姨的一對兒女。兒子要比蘇銳大上兩歲,據說是在寧海的某一家廣告公司裡上班,也應該算是老芮家裡最好的工作了,小姨一提起自己的兒子,就會欣慰的說——兒子是個白領。
小姨的女兒在工廠裡上班,從一個流水線上的普通女工做起,現在成了廠子裡的文員,也算是做的很不錯了。
這一次,小姨的一雙兒女,都把另一半給帶回來了。
小姨的兒子叫做薑虎,看起來人如其名,身材高壯,說話的嗓門也是很大,一看就是那種極為爽朗的性子。
見到了蘇銳之後,薑虎和他好好的聊了聊,由於兩人都在寧海,因此話題挺多的。
不過,薑虎倒真是個直爽的性格,當提起他工作的時候,這漢子便說道:“什麼白領,彆聽我媽瞎說,我在我們公司就是個苦力,以前搞印刷,現在開車到處給送貨,順帶安裝廣告牌。”
蘇銳聽的也笑了起來,很顯然,這個薑虎雖然在城市裡呆了好幾年,但是卻沒有裝逼的習慣。
小姨笑罵道:“你這小子,淨說什麼實話?老娘我之前吹的牛現在怎麼圓回來?”
整個堂屋裡的人都轟然的笑了起來,一派其樂融融的氣氛。
薑虎找了個女朋友,也是外來寧海務工的,看起來很是老實,長的很清秀,坐在角落裡都不太敢講話,和薑虎的大嗓門形成鮮明對比。
就在這個時候,小姨的女兒薑爽也來到了這裡,挎著男朋友的胳膊,一臉的甜蜜。
據說這男朋友是寧海本地人,在鳳山鎮的村民們看來,寧海可是遠在天邊的國際化大都市,能夠找到一個本地人當男友,實在是極為不容易,因此小姨也非常的驕傲。
這一次,薑爽的男朋友竟然願意到他們家來過年,讓小姨顯然喜出望外。
“陳凱,快來坐。”小姨笑嗬嗬的站起來,連忙招呼著自己的女婿。
蘇銳一看,這陳凱的長相還真是不錯,白淨白淨的,五官也都還算端正,就是看起來身子骨不太強壯,少了點陽光。
“我來介紹一下。”小姨拉著陳凱,來到蘇銳的跟前:“陳凱,你得喊蘇銳一聲表哥。”
“表哥。”陳凱笑了笑。
也許是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因此蘇銳並沒有從陳凱的表情之中感受到什麼親切感,隻是程式化的笑容而已。
而且,這陳凱並沒有融入對方家裡的意思,對那些親戚也明顯很有距離。
“你好,聽說你是寧海本地人啊?”蘇銳此時自然以芮家人來自居,想和這陳凱聊幾句。
“是啊。”陳凱微微一笑。
這笑容之中似乎有著一股驕傲的感覺。
“在寧海什麼地方啊?”蘇銳想問問對方的具體位置。
“連江區。”陳凱回了一句。
這兩句話,一共五個字,實在是簡單到了極點。
蘇銳還想和他好好的聊聊呢,不過看此人確實是有點高傲,根本沒有和蘇銳聊天的興致,問一句才回答一句,蘇銳也就不想理他了。
就在這個時候,這陳凱轉臉看到了林傲雪的麵容,本來平淡的眼睛裡麵頓時露出了極為驚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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