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條柳岸很煩躁,非常非常煩躁。
離開寧國之前煩躁,就想著儘快回到桑國,現在是回來了,可是更煩躁,甚至想著還不如回寧國去,當然這煩躁是有條件的......
寧人如果不來的話,他會專心致誌的在桑國乾他的奪權大事,這天下是他父親英條泰打下來的,高井原竊據己有,江山是他家的江山卻被高井原霸占,英條柳岸當然不會任命。
可是現在寧人來了,事情就變得格外複雜起來。
寧軍大舉進攻打的是替他出氣的旗號,這也就罷了,一開始英條柳岸也認了,畢竟能把他提提氣,可是他知道寧人絕對不是來給他出氣的。
寧人耗費無數軍費,戰死那麼士兵,來給他一個外人出氣?
就算是傻子也不會把寧人的話當真,然而在最初時候,英條柳岸就是需要這種靠山,正因為有寧軍站在他背後,才會有那麼多人跑過來對他宣誓效忠。
說的再直白一些,高井原的篡位,他回來就真的那麼多人服氣?
江山是英條泰打下來的不假,可是他呢,他一直都在大寧被囚禁,名聲確實不怎麼好聽。
現在更煩躁的是孟長安來了,數萬刀兵大軍就在海野郡城外駐紮下來,孟長安派人來說軍中缺少糧草補給讓他出,他不想出,真心不想出。
海野郡中糧草也就勉強夠自給自足,他怎麼舍得給寧人。
有人從京都冒險給他送來消息,說高井原已經下旨調派在北疆和寧人交手的將軍德牧川來打海野郡,如果德牧川真來了的話,英條柳岸並不相信孟長安會幫他擋住德牧川的大軍。
寧人多雞賊啊。
可是不給?
如果真的不給的話,也許等德牧川到了之後要打的就不是英條柳岸了,而是已經占領了海野郡城的大寧東疆刀兵。
如果做個對比的話,英條柳岸覺得孟長安進攻海野郡城的可能性比德牧川還大。
德牧川是他父親的老部下,雖然已經是高井原的人了,可他覺得總是還要念及幾分舊情的吧。
海野郡城。
郡城主將廳太誦也是為難之極,他和德牧川一樣,都是英條泰的老部下,桑國一統之後他被委以重任,成為一郡之首,所以英條柳岸給他寫信之後,他第一時間表態會站在英條柳岸這邊。
“陛下。”
廳太誦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英條柳岸的臉色,如今他已經被英條柳岸封為全國兵馬大元帥,算是皇帝之下第一人,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這兵馬大元帥虛啊,太虛了。
海野郡中一共隻有兩萬多守軍,雖然最近不少人投靠過來,可都是一些烏合之眾,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連武器都沒有。
這全國兵馬大元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跟人說,確實是虛的離譜。
他當然也明白這是英條柳岸的態度,就是想告訴他,你是我最看重的臣子,你就是我之下的第一人。
廳太誦叫了一聲之後,英條柳岸才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後問道:“大元帥,你有什麼事要說嗎?”
廳太誦心說我的陛下你就彆大元帥大元帥的了......
“陛下,孟長安又派人來了,來的人說刀兵大營糧草匱乏,已經難以撐下去,如果陛下再不送過去糧草補給的話,孟長安可能都壓製不住手下士兵們的怨念。”
“怨念?!”
英條柳岸一聽就暴怒起來,啪的一聲拍了桌子。
“他要是缺少糧草才奇怪!”
英條柳岸起身,氣的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寧國的後勤補給源源不斷,他手裡的糧食比我還多呢,現在跟我要糧食?如果我不給他,難道他還真的就敢打郡城?!”
廳太誦:“他......應該敢。”
英條柳岸楞了一下,然後狠狠瞪了廳太誦一眼:“難道我不知道他真敢?我說的時候,是因為我在生氣,我在發泄,你能不能不要說話。”
“是是是......”
廳太誦連忙說道:“臣記住了,陛下生氣的時候臣不說話。”
英條柳岸氣鼓鼓的坐下來,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當然知道他真敢打啊......這不就是想拖他一陣子嗎,寧人現在怎麼都有話說。”
“他們打進來,說是幫我來奪回江山,說是來替出氣,如果此時我不給他們糧草的話,他們也有理,就會說是我背信棄義......”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胸腹之間都憋了下去。
“我是真想沒去過寧國該多好,那會父親率軍征戰怕我受到牽連,所以把我送去寧國四海閣,我確實是清閒了一陣子,安全了一陣子,可是父親一同桑國的消息一傳回到寧國,我立刻就被囚禁起來......”
他的怒火真不是憑空來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大桑帝國一統,我被扣在寧國,我就是寧國能夠要挾父親的棋子,父親去世之後高井原篡位,我又成了寧人威脅高井原的棋子,現在我成了他們出兵的棋子,將來我死的時候他們還會打著給我報仇的旗號繼續進攻滅我大桑,我還是棋子。”
他看向廳太誦:“我是不是個可憐人。”
廳太誦不敢回答。
英條柳岸看向廳太誦:“你是我手下最得力之人,是我最重視的臣子也是我的朋友,你就不能說句話?”
廳太誦道:“其實......其實臣確實想了一些,隻是不敢說。”
“你隻管說你的,說的不對我不計較。”
“是是是......”
廳太誦再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英條柳岸的臉色,然後很謹慎的說道:“如果陛下放棄做陛下呢?”
“你什麼意思!”
英條柳岸猛的站了起來。
廳太誦連忙跪倒在地:“臣該死。”
英條柳岸想了想,一擺手:“繼續說。”
“是是是......寧人確實是以陛下為旗號進攻大桑帝國,而且以臣的推測,高井原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擋得住寧軍的進攻,現在刀兵在海野郡,沈冷的水師大軍應該在猛攻金閣郡,另外一支寧軍消失無蹤,大抵上是去攻打糧倉了。”
“這三處如果都被寧人攻破,寧國大軍就能直奔京畿道,攻打京都城。”
廳太誦道:“陛下不死的話......陛下不死的話他們沒有借口滅桑啊,所以他們一定會殺陛下,而在殺陛下之前,就要榨乾陛下最後一絲利用價值,所以孟長安才會來,要糧食要錢,如果陛下滿足了他,那陛下也就沒什麼價值了。”
英條柳岸長歎一聲:“我當然知道。”
“若是陛下真的願意降寧呢?不做陛下了,給寧軍帶路以保命,陛下直接跟孟長安去說,告訴他,等滅了高井原之後,陛下以大桑帝國皇帝之尊宣布自此之後桑國成為寧國的一部分,沒有桑國了,桑人以後都是寧人了,如此一來,比他們殺了陛下你然後再滅掉高井原更溫和一些。”
“溫和你個媽媽粑粑。”
英條柳岸恨不得一腳把廳太誦踹飛出去。
轉念一想,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現在擺在他麵前隻有兩條路,第一條是堅持下去,要麼被高井原所殺要麼被寧軍所殺,第二條是做個被人唾罵的帶路先鋒,桑國的曆史會永記他這個賣國賊。
“陛下......”
廳太誦道:“如果黑武強盛的時候,此時已經出兵攻打寧國北疆,用以分擔大桑帝國的壓力,可是現在黑武都自顧不暇,我們沒有援兵。”
“我知道!”
英條柳岸喊了一聲。
好一會兒之後他再次長長吐出一口氣:“要說你去和孟長安說,我是皇帝,大桑帝國的皇帝,我丟不起這個人......”
廳太誦連忙點頭:“是是是,臣去說。”
英條柳岸道:“要去就儘快,我之前拒絕了孟長安,那個家夥指不定想著怎麼對付我......不是我害怕了,我是大桑帝國皇帝我怕什麼?是你怕了,你迫不及待的去見孟長安商量投降的事,與我無關。”
廳太誦道:“是是是,與陛下無關,都是臣去說的。”
英條柳岸一擺手:“去吧。”
廳太誦連忙起身:“那臣就先去安排了。”
說完之後他轉身往外走,沒走出去幾步呢,就聽到英條柳岸在他背後喊:“你這哪有一點像是你很心急?你都迫不及待了你不知道?跑步去!”
“是是是......跑步去。”
廳太誦跑了起來,一溜小跑。
兩個時辰之後,東疆刀兵大營。
孟長安聽廳太誦派來的使者把大意說了一遍,他覺得有些不舒服,剛剛因為英條柳岸拒絕給寧軍提供糧草補給他活動活動,英條柳岸秒慫,這大人的手都抬起來了卻揮不出去,不舒服。
孟長安問:“既然英條柳岸是這個想法,他總得表現出一些態度來吧。”
使者連忙說道:“糧草已經在準備了,明日就會送到大營裡來。”
孟長安問:“還有呢?”
“陛下會昭告全國,是陛下乞求大寧皇帝陛下出兵桑國的,千辛萬苦才求來的。”
孟長安有點滿意了。
“陛下還說,隻要大寧的軍隊攻破京都,殺死高井原,他立刻就會昭告全國說為了報恩,願意將桑國獻給大寧皇帝陛下......”
孟長安笑了笑:“英條柳岸是怕我殺了他吧。”
使者尷尬起來,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個家夥......”
孟長安自言自語了一句:“確實給我出了點難題,我想怎麼難為他都被他堵死了,不用我難為,他自己來......唉我去,第一次遇到跪的這麼舒服的人,我怎麼這麼難受呢。”
不過如果英條柳岸是真心的話,他的提議確實更溫和一些,會讓大寧之後省去一些麻煩,在名義上也好聽不少。
“這樣吧。”
孟長安道:“你回去問問英條柳岸願不願意讓我進城,我刀兵進城之後負責保護他,他就和我住一起,他如果願意的話,其他的也就都好說了。”
“是是是......”
使者連忙說道:“我們會勸陛下答應的。”
孟長安:“啊?”
使者道:“請大將軍相信我們,我們會努力的。”
孟長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