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德拓看到寧軍在城外挖了那麼多陷坑,看到寧軍緊閉城門沒有出戰的意思,大概就確定了沈冷麾下真的人馬不多,不然的話,以寧軍的習慣,哪有隻防不攻的道理。
黑武人對寧國戰兵的理解,大概就等同於對瘋子的理解,那些寧軍如果人數和敵人相當,那他們會打出來比敵人兵力多三倍以上的氣勢,也不知道這氣勢如何而來,那種莫名其妙的自信讓人厭惡也讓人害怕。
如果寧軍兵力是敵人的一半,寧軍也不覺得就會有輸的可能,他們甚至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還會對攻,打出來和敵人旗鼓相當的陣勢,往往兵力比寧人多一半的軍隊也會被擊敗。
這還要看士兵的戰鬥力,要說諸如西域那些小國的軍隊,南越,窕國這樣的軍隊,寧人如果隻是比敵人數量少一半的話,早就衝上去了。
當初打南越的時候,寧軍三個標營擊敗南越近三萬軍隊的戰例也不是沒有。
隻有兵力是敵人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寧人才會選擇穩妥的隻守不攻,按照這些來推測的話,德德拓確定沈冷麾下的兵力應該不足一萬五千。
“司瑪!”
德德拓朝著身後喊了一聲,他麾下將軍司瑪上前:“將軍請吩咐。”
德德拓指著高塘城說道:“帶你的所部兵力正麵強攻,高塘城的城牆不算太高,我會調集弓箭手幫你壓製城牆上的寧軍。”
司瑪臉色有些難看,攻打寧軍守的城和攻打渤海人守的城那是兩碼事,天差地彆,傻子才願意去第一波衝擊寧軍城防,此時寧軍士兵不管是鬥誌還是體力都沒有任何消耗,他帶著本部第一批上去,不用去細想也能想到損失會有多大,可軍人就是軍人,軍人當執行軍令。
隨著黑武人嗚嗚的號角聲響起,一個一個的方陣開始朝著高塘城這邊壓過來,看起來軍陣整齊,軍容嚴肅,其實真的要說起來,黑武人的戰力大概就是安息人加上渤海人,而寧軍在之前幾百年和黑武人打的旗鼓相當有多難?黑武人有天生的優勢,他們身體條件更好,而現在寧軍對陣黑武在心理上已經有了優勢,這是近二十年來才剛剛打出來的優勢。
辛疾功站在城牆上看著城下黑武人靠近,其實心裡還是有些緊張,他理解沈冷的打法和安排,但新兵畢竟是新兵,他還是害怕新兵扛不住黑武人給的壓力。
“重弩!”
辛疾功喊了一聲,喊出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嗓子都啞了,可之前並沒有喊過。
隨著這一聲嘶吼,城牆上的操作重弩的士兵們全都肅然起來,高塘城上沒有多少重弩,但沈冷軍中攜帶的多啊,沈冷從來都是一個貪財的人啊,彆人軍中若是按照標準配備了十架床子弩,如果他的軍中同樣規模的人數不配備三十架他都覺得虧了。
整個大寧軍方各衛戰兵四疆虎狼都算上,誰不知道就數沈冷軍中富得流油,那個家夥能貪就貪,能搶就搶,能偷就偷,能占就占,安陽船塢有一份黑名單,上麵記著的人隻要到了船塢,船塢上上下下都好像防賊一樣防著,比防賊還要緊張,這名單第一個就是沈冷,剩下的都是他水師的人。
長安城武工坊的人,一聽說沈冷要來到訪,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武庫的門都加一把鎖。
用沈冷自己的話說,器是什麼?在生活中,器是用來讓生活更輕鬆的東西,各種工具,包括餐盤茶壺,都是器,生活中離不開這些器,刀,槍,弩箭,這些東西也是器,器的存在就是人為了改善而製作出來的,如果器可以保命,讓士兵們在戰場上少流血,在消耗器和消耗人命之間做選擇,當然是選擇前者。
沈冷這番話曾經說服過很多人,後來再說就不靈了,騙不到東西了,所以他偶爾也會直接略過講道理這個程序,到不要臉那一步。
當黑武軍隊方陣到了一定距離之後開始分散開,他們的盾牌不夠用,方陣不能形成完整的盾陣,所以攻城還是要分散開,散開的人群仿佛一瞬間就暴漲了幾倍似的,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呐喊朝著高塘城衝過來。
“弩!”
辛疾功一聲暴喝。
城牆上的床子弩開始發威,胳膊粗的重型弩箭呼嘯而出,重弩飛進黑武士兵的人群裡,每一支都能穿出來一條血線,筆直的這一條線上,絕非是一人生死。
“箭!”
又是一聲暴喝。
城牆上的寧軍弓箭手開始將弓抬高,隨著軍令聲,第一輪羽箭飛上了半空然後拋落下來,好像齊刷刷的,地上就多了一層白羽,數不清的黑武人中箭倒地,可是相對於黑武軍隊攻城的人數來說,第一輪拋射帶給黑武人的傷害還不足以讓他們的隊伍看起來單薄一些。
“再射!”
第二輪拋射很快放了出去,一個黑武士兵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天空,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點從天上落下,那黑點在視線中逐漸放大,他盯著看,當羽箭朝著他落下來的時候他迅速橫移避開這一箭,可是人的眼睛沒有那麼強大可以讓他避開所有傷害,另外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肩膀,他疼的叫了一聲下意識後撤,隻一步就被身後的人撞倒,在摔倒的時候他還想著不能往前趴著,那樣的話羽箭就會刺的更深,所以還勉強轉身躺在地上。
躺在那的一瞬間他看到了為了避開他,後邊的人大步跳過去,腳底在他臉上劃過,像是一大片陰影,當人在他上邊跳過去之後,更大的一片陰影來了,從天而落。
躺在那的黑武士兵瞳孔驟然收縮,一個又一個的黑點在他的眼睛裡不斷放大,而他已經來不及再避開一次,羽箭落下,一支戳進了他的眼睛,一支落在他的咽喉,似乎運氣就是這樣不好,羽箭這樣的打擊大部分時候是造成傷害而不直接擊殺,他中了三箭,兩箭都是致命傷。
當黑武人已經逐漸靠近城牆下的時候,寧軍弓箭手不再是拋射,而是朝著雲梯所在的位置攢射,抬著雲梯的黑武士兵倒下去的速度遠比其他士兵要高的多,倒下去之後又有人跑過來抬起雲梯,再倒下,又會有人遞補上來,戰爭從來都是這樣,不會因為倒下去一個人就立刻結束,有些時候,連其中一方認輸了都未必代表戰爭結束。
黑武人善戰,不管是平原野戰還是攻城略地,他們都不陌生,可是寧軍也不陌生,城外挖的那些陷坑讓黑武人靠近城牆的速度變得很慢,他們奔跑中還要注意著腳下,在注意腳下的時候又會忽略了天空上的羽箭。
這是不可避免的傷亡,如果此時此刻換做寧軍在下邊攻城,這樣的傷亡應該也不會小。
一架雲梯搭在城牆上,四五個黑武士兵用儘力氣的按住雲梯,有人嘴裡咬著彎刀手腳並用的迅速往上爬,而城牆上的寧軍士兵則用長長的撓鉤將雲梯推起來,兩邊的人都在發狠都在拚儘全力,雲梯被推起來向後翻倒,上麵的士兵叫著摔下來,重重落地。
“火藥包!”
當城牆下的黑武士兵已經足夠密集的時候,辛疾功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一個一個的火藥包點燃之後扔了下去在人群之中炸開,一個黑武士兵看到落在身邊的火藥包引信還沒有燃燒到頭的時候,腦子裡已經沒有彆的念頭,下意識的撲過去把火藥包撿起來往後一扔,然後火藥包在他身後同伴人群之中炸開,氣浪和火焰讓他臉上的肉都在動,在那一刻,他的視線仿佛變得緩慢起來,他看到了一個一個哀嚎著倒下去的同袍,有的人臉被箭簇打穿,有的人捂著脖子而血在指縫裡擠出來,有的人身上好幾個血洞,有的人被火點燃了衣服在滿地打滾。
他轉頭看向一個又一個人,機械般,很慢,眼神裡都是絕望。
然後他感覺到有些冷,這才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口上有幾個小小的血洞,皮甲被擊穿,那股寒冷不是來自於天氣,而是來自於體內,他緩緩的坐下來,大口大口的喘息,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錯覺渤海這裡一下子變成了冬天,好像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那應該是雪吧,他再次低頭看向自己的傷口,然後驚訝了,他看到自己也變成了白色的,而血是黑色的。
“殺上去!”
一聲炸裂般的喊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的同袍再次舉著雲梯搭在了城牆上,好像這一幕才剛剛發生不久,短短片刻就是一個輪回,嘴裡叼著彎刀的黑武士兵手腳並用的往上爬,而扶著雲梯的士兵們則一臉的猙獰,那是因為他們在拚儘全力的想壓住雲梯不被推倒。
然而雲梯還是倒了,梯子上的人叫喊著摔下來,這一幕真的不是重複嗎?
重傷的士兵已經沒有來得及思考更多,他倒下去,呼吸逐漸變得越來越微弱,躺在那,他正好可以看到城牆上,有一個一個的寧軍士兵會一下一下的露出來,在那一個一個的瞬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一個的惡魔,頭上散發著黑色的氣。
一個火藥包落在他身邊,他努力側頭看了看,然後看到那引信還沒有燃燒到儘頭,他想應該把引信掐斷才對,而不是往後扔進同袍人群中,於是他想努力翻身過去想把引信掐斷,可是在這一刻,他看到一個麵目猙獰的同伴彎腰把火藥包抱起來,然後奮力扔到了人群後邊。
呼......
原來真的是重複,剛剛扔出去火藥包的那個黑武士兵是不是自己?
他閉上眼睛,好在不用再去想,再去害怕了。
死亡啊。
真好。
......
......
【我這個月是不是還沒有求過月票,真是大意了,怎麼能這麼不小心.......】